伊丝黛尔与宝黛丝骑着伊凡勒斯子爵的“凛风”在雪原上向西疾驰,两人左侧便是守护者军团缓缓朝东推进的森严阵线,一眼不见首尾,浑如一挂蓝底白纹的铁幕。脚步声沉重而整齐,仿佛上下起伏的潮水,而一旁紧凑的马蹄声则是在潮水上打起的水漂。伊丝黛尔有些诧异地扫视过阵列,她原本以为伊凡勒斯子爵率领的是自己的私属部队,却不曾想头阵完全由守护者军团构筑而成,而且是满编的守护者军团!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内,这支以小队为单位被打散编制并分别服役于北境各个领主的步兵军团被某人以强而有力的手腕再度捏合在了一起,并锻打成一枚铁钉,而伊凡勒斯子爵便是那个将受命将铁钉砸进瓦尔雪原的重锤。
不过是转念之间,“凛风”已经将最后一排守护者甩在了马蹄后面,潮水般起伏的脚步声渐渐低落,而后被错落有致的马蹄声鲜明地覆盖过去。伊丝黛尔不由得惊叹这匹神骏强劲的脚力。她并未觉得自己是在驾驭“凛风”,反而倒是生出自己又坐上了另一段高速滑行的龙牙松的错觉,同样的不受控制,只是更平稳,也更温和。缰绳在她手中并非骑乘的助力,而是泾渭分明的界线。每当伊丝黛尔稍微有所动作,立刻便能从缰绳的另一头感受到明显的阻力。“凛风”只是在遵照伊凡勒斯子爵的指令将她与宝黛丝运送到后方的本阵。她并非骑手,而是货物。
原来竟有如此的神骏,难怪能施展出那不可思议的翼回翔。伊丝黛尔回想起老人在马背上那优雅的剑势,还有“凛风”那心有灵犀的一蹬。那一刻力与力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互相扶持,彼此升华,以不可撼动的姿态迫使失控的龙牙松偏转了轨道,不然那狂暴奔腾的巨木势必会撞入后方的阵线,造成难以预估的伤亡。翼回翔。伊丝黛尔在心中默念这个同样优雅的名字,她同样研究过这门剑技,却始终难得其法,也没有自信去找个志愿者端着骑枪同她对练——差池的代价绝难承受,纵然是软木削制枪头覆棉的练习骑枪,刺不穿坚硬的铠甲也能冲击到内脏。据说猎鹰骑士团倒是专门有用于练习“翼回翔”的器械,以及一系列严格的保护设施,同样出自于那位有王立学院背景的发明者之手。伊丝黛尔试图在王立学院中找到相应的图纸,却被告知那些图纸都被发明者带回了猎鹰骑士团总部,并未留存副本。而随着猎鹰骑士团在北境的覆灭,那些图纸也一并散轶在了历史的阴暗角落,徒留下剑技的理论心得还记载在羊皮纸上——其实也跟失传没有差别了。直到今天,伊凡勒斯子爵在伊丝黛尔面前做了一次完美的演示,同时展现了圆融的剑术与高超的骑术。巨木与老人交错的那一瞬反复地在伊丝黛尔脑海中回放,她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丝诀窍。
“在想什么?”宝黛丝从后面轻轻唤了一声。
“我在回味伊凡勒斯的那招‘翼回翔’。”伊丝黛尔说,“我当初怎么就忘了呢,他当初就是猎鹰骑士团的大教官。费斯德纳离芬布雷平原也不远啊,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你毕竟是龙骑士团的三级爵士,同时还是炙手可热的政坛新星,上门请教一个老猎鹰骑士的独门绝技,恐怕会被误解得很严重的吧?”跟在伊丝黛尔身边那么久,宝黛丝对目前瑞文斯顿的政治生态也能解读一二。
“倒也是……”伊丝黛尔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前方已经依稀可见飘扬的旗帜,招展的暗蓝色布帛如同水波般绵延,极冰之崖、黄金竖琴、银白利刃、坚冰酒杯、猎弓与矢将翱翔的苍龙与渡鸦拱卫在最中央。旗帜之下是全副武装的龙骑士团。在伊丝黛尔接近时,阵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伊丝黛尔那飘逸的冰蓝色长发实在太过耀眼,无需通报便足以彰显身份。龙骑士们以崇拜的眼神注视伊丝黛尔。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伊丝黛尔当初大闹龙骑士学院时的手下败将,同时也在那之后成为了这位横空出世的女爵的忠实拥簇。
“感觉如何?”宝黛丝悄声问。
“吵死了。”伊丝黛尔目不转睛。
“凛风”在营地大门前停住,不耐烦地颠了颠自己的背,示意两人赶紧下来。待到伊丝黛尔跟宝黛丝翻下马背,它便朝东折返,狂奔而去。伊丝黛尔艳羡地望着凛风的身影,随后转身,“我去向元帅汇报,你在这里等我。”
“我们的女爵回来了。”亚历克西斯公爵低头注视着面前的酒杯,水面被声波震荡出轻微的波纹。他抬起头,伊丝黛尔在这时适时地掀开帘子,朝他行了个军礼。
“欢迎回来,女爵。”亚历克西斯公爵平静地回礼,“我希望你现在可以提供一些切实的敌军情报,而不是在瓦尔雪原玩了一整夜的斥候游戏。”他的口吻几乎与伊凡勒斯子爵一模一样。
伊丝黛尔觉得有趣,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环顾营帐内部,那张著名的圆桌已经被搬进了帐篷,瑞文斯顿所有爵位在伯爵以上的领主们围着圆桌坐成一圈。毫无疑问,这里便是瑞文斯顿权力金字塔的最顶层,这里的人通过一张圆桌俯视整个北境,宛如神祗从云端俯视凡尘。
“迷雾山蛮子的主力部队并不在瓦尔雪原,只是密集地散布着大量劫掠小队,每一支都由一名预兆之狼荣誉护卫带领。”伊丝黛尔开门见山,“真正的劫掠大潮仍旧在迷雾山脉,不久前我被他们撵了出来。预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与伊凡勒斯子爵率领的先头部队遭遇。”她隐瞒了“预兆之狼”的存在以及与这头传说生物对峙的具体经过,领主们并不是王立学院的学者,他们对神话毫无兴趣。“今年的劫掠大潮总觉得与往年不同,以往他们总是一窝蜂地涌下来,毫无阵型可言。但是我今天遭遇的劫掠大潮却不一样,”伊丝黛尔回忆着下山前那片灰白色的浪潮,谨慎地措辞,“他们并不是散漫地冲锋,而是在有组织地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