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苍梧宗。
惊鸿峰后,天寒瀑下。
七百年过去,冰蓝色的巨大瀑布,仍在奔流、磅礴、肆无忌惮的挥洒寒意。
一袭白衣,立在瀑下。
七百年的思念,令这个男人,青丝尽雪。
三百年前,当时身为执法殿掌殿、元婴后期的顾玄曦拒绝了卫茗澜传下的苍梧宗第十七代掌教之位,转而领了个长老虚衔,自此不理俗物,常住天寒瀑修炼。
时光并未在男子清瘦而俊逸的脸上留下痕迹,只是,不经意间,他清俊的眉眼之中,总有淡淡的哀伤流转。
大幅的冰碴宛如白练,自天寒瀑跌落而下,在男子脚下摔成层层湿润而略坚硬的白雾。
一抹红芒,自白雾深处缓缓走来。
渐渐的,红芒变成红影,红影又一点点变得清晰,勾勒出一道熟悉的身形。
蓦然间,那一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孔,穿过白雾,来到了他面前——女子绝丽的面容,巧笑倩兮,却透着恍如隔世的疏离。
男子失笑,望了望远处惊鸿峰上开的烂漫的那一片云霞,眸底微漾,继而自语,“夭桃花开的时节,果然,连幻觉出现的都更频繁了些。”
“玄曦元君。”女子的声音宛如清风,伴随着那袭如火的红衣,立在男子咫尺之处,淡淡一笑,“七百年不见,元君倒是越发风趣。”
她怎会不知,缤纷的夭桃,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是,夭桃再美,也终将零落。
“云……云舒……”
她的一颦一笑,如此真实。
顾玄曦心中瞬间宛如鼓擂,不禁涌上期望,期望这是真的,不是幻觉。
“元君,是我。”云舒幽深的眼波中,倒影出男子一袭孑然的白衣,在触到他那头如雪的白发时,眸中一痛,“别来无恙。”
“无……无恙……”男子贪婪的望着面前绝丽的容颜,薄唇之间,已是颤颤不成句。
他怕,他怕这终究只是个梦。
男子情不自禁的伸出修长白皙的双手,轻轻触向女子脸颊。
云舒眸光微凝,本能的愣了愣,只是,这一次,她终究没再闪避。
直到掌心传来女子肌肤温润的触感,直到四目相对间,女子对他露出了熟悉的浅笑……男子才颤抖着收回了双手,缓缓流下泪来。
“云舒……暮云舒……”
他等了她这么久,到底,还是等来了——即使,他隐约知道,这注定会是最后的道别。
眼前的女人,真实却又虚幻。
真实是因为她的温度,而虚幻,是因为她的修为——他能感觉到,这袭红衣,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升而去。
“你……你……”顾玄曦霜冷的脸上,是层层加深的苍白。
“玄曦元君,你猜的没错……云舒此来,乃为辞行。”女子不想看他再受煎熬,索性挑明了来意。
不待男子有所反应,红芒微闪,一个由元气炼成的须弥芥子,自女子丹田处飞掠而出,静静躺在了男子掌中。
“玄曦元君,这里面的东西,除了丹药灵草,请你替我交予暮云梵,其余的,都请代为转交茗澜掌教。”
她若飞升仙界,这些法宝灵器,功法灵石,便也用不到了,就当是对亲人和宗门,最后的馈赠吧。
“好。”男子答的也是干脆。
飞升,是沧海界修士想也不敢想的境界。
只有他自己知道,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相信,暮云舒,真的做到了——暮云舒,真的,要离开了。
离开沧海,成为所有人的生命的“过客”。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终有一天,自己可以站在她的身边,为她遮蔽所有风雨。
他好不容易走出了心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卸去了家族的重担、抛却世俗一心修炼……只为能有一日,再见云舒时,他可以有不顾一切的资格。
可如今,他所有的努力和期许,都将失去意义。
暮云舒,你离开了,我又要用什么理由,继续自己失去了所有色彩的人生!
顾玄曦死死的攥着掌心不停变幻的须弥,“云舒,我知道,我不配……可是……你连一点补偿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