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为了自己的事情,把年幼的孩子置之不理,甚至不耐烦地骂几句。
和修研不知道,也没见过其他父母对待子女的模样,他只知道他拥有一个极其温柔的母亲,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边,抚慰他前段时间受到的伤害后的恐惧。
女人的怀抱温暖入心扉,轻声哄着他。
“不难过了。”
“研,妈妈教你看书,爸爸给你留了很多书,全部放在另一个房间里。”
整整一个书房的架子上全是书,收纳着近代日本文学家的作品,其中最多的是太宰治的书。不过女子没有教他看那些书,而是拿字典教他学片假名和汉字。
等教完了基础内容,女子才给和修研看他能接受的书籍。
凡是孩子可能看不懂的汉字,女子用铅笔在书上一个个标明读音和意思,帮助孩子看懂这些不好记住的内容。她的脸侧在台灯下,勾勒出淡淡的光晕,宛如一幅名为“母亲”的油画,和修研不知不觉忘记了哽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妈妈。”
“有看不懂的吗?研。”
“今天姨妈来家里,不小心弄坏了爸爸的东西……妈妈为什么不生气?”
当他问出这句话后,女子没有责怪他,而是微笑着教育孩子:“怀着一颗充满爱的温柔之心,即使自己吃亏了也无所谓哦,研。”
令人智熄。
和修研的目光呆滞,脑海里飞快地出现这句话,又被自己强行打散了。
这是他的母亲,母亲的话也许有她的道理?
站在这个回忆世界的窗外,白发少年也安静地听着这番母子之间的话。
年少时候,那个人的声音……
温柔的人只要那样子,就觉得十分幸福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经历了多少事情,白发少年仍然感觉到不可名状的悲伤。假如温柔的人可以得到温柔的回报,善良的人可以得到善终,他也不会否认母亲的话,但是这是个吃人的世界,残酷到想要活下来就必须伤害别人。
“你选择了温柔和慈悲,抛弃了我。”
白发少年垂下头,宛如哭泣,嘴角却抿出冷漠的弧度。
脸颊旁,风吹过苍白到枯萎的白发。
像是燃烧殆尽的烟灰。
他的身影一点点融入墙角的黑暗之中,不再去看那段让他痛苦的回忆。
没有上帝视角,也不知道过去的和修研就这么被女子牵着手,温柔地教育他长大,虽然偶尔会听到一些与和修家的教育不同的话,但是他也不会当面反驳。
这个女人是真正的温柔,也许是他太冷漠了。
直到某一天,他在附近的公园里被其他小孩狠狠一推,摔倒在地上。
膝盖被地面的沙石擦破,无法愈合。
针扎般的疼痛。
他失去了独眼喰种的恢复力,力气比同龄人还小,在那一推的力气下根本无法站稳。这样的欺负不是没有由来的,因为他孤僻的个性,让他在家附近的小圈子里受到排斥,假如他想要躲开,身体就会受到记忆的约束无法动弹。
因为这是必然发生过的事情。
既然是必然,他就要在这场梦中经历一遍,无法逃避。
和修研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区区一个人类小孩都能欺负他。要是现实中有人敢这么对他,这种人隔天就会被和修家剁碎,做成一盘勉强能入口的美食补偿他。
他忍着愤怒,坐在地上,等到了发现不对而急匆匆跑过来的母亲。
“研,怎么回事?”
“……他推我,还骂我。”
和修研不愿意做告状的事情,但是嘴巴不由自主地委屈地说道。
往日在和修邸,他要是这么对爷爷说,爷爷肯定会帮他,所以他心底也隐隐期待母亲能够帮他,或者大发神威的把那个小孩教育一顿。
然而,一句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出现了。
“研,我们回去处理伤口。”
“妈妈!”
不待他说出对方的行为有多恶劣,对面那个男孩的家长也来了,护着自己的小孩,不屑地看着自己这边,“自己摔倒了就不要赖我家的孩子。”
和修研的脸色冷了下来。
可是他改变不了妈妈的决定,被妈妈背在后背,避开伤口地带回家。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和修研不吭声,任由女子蹲在椅子前,为他用酒精和药水清理膝盖上的擦伤。他以为在外面母亲不敢帮他,是因为不愿意小事变大,影响街坊邻居之间的关系,回到家里,母亲肯定会站在他这边哄他。
毕竟,这个女人是那么的爱他。
他不信一个宁愿给他准备人肉也要让他活下去的人,会不明白他孩童时期受到的委屈。
第二句让他万万没想到的话,女子用温柔的嗓音,徐徐地说了出来。
“与其去伤害别人,不如成为被别人伤害的人。”
“……”
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瞠目结舌,女子眼镜下的双眸闪过一抹轻微的疲惫,“研,不要轻易去恨一个人,我们只要自己生活得幸福就可以了。”
“……”
在这个社会上,单独带着一个孩子的母亲压力很大。
和修研不是不知道,可是他难以置信自己的母亲不帮理不帮亲,善良到这种地步?!
受到伤害的是她的孩子啊!
一种彻骨的寒意忽然弥漫全身,让他咬着下唇,死死地忍住问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这种性格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他大概能……猜到了。
和修研逼迫自己去看母亲的眼睛,想要在里面看到一丝一毫对自己的心疼和无奈,但是他看到的只有母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温柔。
把自己培养成母亲那样的人……
那个去世的男人,身为他父亲的男人,就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这真的能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