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护卫点头应了,便将完全昏迷过去,身上甚至还在滴血的韦正邦扛到肩上,然后我们一群人急忙走出石室,匆匆忙忙的往上赶。
|
从上面往下走很艰险,而从下面往上走也并不容易,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炙热,好像随时都要点燃我们的衣角和头发,我不停的出着冷汗,但冷汗刚一出来就被烘干了,脸上满是汗水和血水干涸之后的污渍,显得格外的狼狈,而呼出的气几乎还在口鼻中就已经变得滚烫灼人,几乎要流出鼻血来。
而我们这一路往上走,刘轻寒被我搀扶着,肩上的伤也不断的被撕扯,鲜血一直不停的往外流淌,一滴一滴的落在小路上。
我只觉得眼睛都红了,低头看着他:“你——还好吧?”
他颤抖得厉害,这个时候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苍白的脸上反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放心,死不了。”
“……”
我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他的话倒不是只安慰我,我看了一下,他身上就只有那一处在肩膀上的伤,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现在血流不止,需要等出去之后赶紧就医,但薛慕华这样的神医在,他的这个伤的确是要不了命的。
只是,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漆黑的眼瞳,还有那血洞一样的伤口,让我感到阵阵刺痛。
“你的伤——”
“是我刺的。”
前方传来了萧玉声的声音,我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是我刺的。”
他一边说,一边费力的走着,也没有回头。
“为什么?!”
这一次,他没有开口,走在我们身后的颜轻涵说道:“因为我们一进这里,全都发疯了。”
我又回头看着他。
平时他就病弱不堪,脸色从来都是苍白无血色的,而刚刚,又受到了那样的打击,大概是他这一生最难熬的时候了。这个时候看着他,就算在摇曳的火光下,他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红润,相反,在苍白中透着一种带着死气的青灰。
我的心一沉,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也不开口问他了。
反倒是刘轻寒,他咬着牙,慢慢的说道:“我根据地图上的指示,和萧公子带着人最先来到这里,可就在我们刚刚找到洞口,要进洞的时候,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话,而是费力的抬头看了萧玉声的背影一眼,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萧玉声仍旧没有回头,只闷闷的说道:“我在洞口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情况不太对,但他们给的地图还是标注着应该是这里,所以我们还是继续往下走,可是越往下走,就闻到奇怪的味道,所以,我就用书院秘传的吐纳术,原本只是想好过一点,但是——”
“但是如何?”
“我感觉到,这座山里,有一些东西在动。”
“……!”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自己的气息也沉重了一些,裴元丰没有停下脚步,只转头看着他:“什么东西?”
“具体什么,我感觉不到,因为山太大,我们也登得太高,我感觉到在动的东西,是在山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那,你们还是往里走?”
“一来,我猜测可能是铁面王把东西藏在山里,也安排了一些看守;二来,家主的命令要找到佛郎机火炮,我们也不能空手而回。”
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裴元丰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开始往下走,可是越走越不对劲。下面不仅热,而且味道也很奇怪。”
我点点头,应该就是我们进入山道之后,我闻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
而且,他们是最先进入山道的,里面只怕许久都没有人进入过,那些气味会比我们进入的时候更浓,更重。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而且用吐纳秘术感觉到的那个东西,我越来越感觉到它的庞大,和过去所感知到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也没有办法跟它相提并论,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让大家往回走。”
“那你们——”
我刚想问既然往回走了怎么会我们到的时候,他们都在石室里,但回头一看身后的颜轻涵,突然就明白了。
萧玉声果然说道:“可我们刚退到洞口,颜公子就出现了。”
“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他带来的人很多,加上天色漆黑,我们一出山道就被伏击,也根本没有办法出来,就只能往里退。我们往里退,他们就往里走。”
我皱紧了眉头,回头瞪了颜轻涵一眼。
这个时候的他,对这些事,甚至对我们的情绪都已经不在意了,显然,“佛郎机火炮早已经被销毁”这件事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也许他这么多年一直抱着这样一个希望,让他不论发生什么都坚持下来,但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也就完全被抽空了。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隐隐的感到有些黯然。
这时,裴元丰说道:“然后,你们就退到了最下面?”
“对。”萧玉声皱紧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恐惧不安的事,开口说话的时候,连他的声音都有了一丝颤迹,他说道:“当我们往下走,越走,我就觉得头越胀,好像有很多声音在耳边叫嚣,而我带来的这些人,已经全都神志不清,要冲上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裴元丰道:“你们的人不多,而且这样的狭路相逢,就算功夫再高,冲上去也是九死一生。”
萧玉声点头道:“那个时候,只有我和师哥还稍微清醒一点,看到那个石门,我们以为里面就会藏着佛郎机火炮,进去能看个究竟,也能稍微躲避一下。”
我急忙问道:“接下来,怎么了?”
这时,萧玉声的脚步甚至都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来一眼那狭窄的山道,仿佛看到了之前那出封闭的石门,还有巨大空旷的石室,脸上和眼中,那恐惧的神情几乎要跃出来。
“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这时,一直沉默的刘轻寒开口了。
“一进去之后,所有人都发疯了。”
我蓦地转头看向他:“什么?!”
“发疯了!”
他重复了一声,不知是因为肩膀上的伤在痛,还是回忆令他感到的恐惧,他的声音也喂喂的颤抖着:“我们带来的人,连同颜轻涵带来的人,全都发疯了。他们就像失去理智,只会厮杀的野兽一样,开始拼命的杀周围的人,不管对方的身份,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已经死了。”
“……!”
我惊恐的看着他。
他脸上的汗水涔涔而出,浸透了那些血迹,沿着额头慢慢的流淌下来,可还没流下去,又被周围炙热的温度烘干,留下一道道血痕,非常的可怕。
但更可怕的,还是他那种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惧的光。
他沉默了很久,才对我说道:“你们想象不到。”
“……”
“我的吐纳术——只在京城的时候,老师粗略的教了一些,所以只能勉强维持神智,但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这个时候,我也完全明白过来,铁面王要杀掉这里的人,实际上是有两套手段的!
第一个,就是这山道里,那石室中会让人失去理智,变成疯狂嗜杀的人的诡异瘴气,只要进入那个山道的人,吸入那样的瘴气就会开始自相残杀,这样一来人就已经死了一大半;但即使这样还是不够的,他在海上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是在草原上见多识广的铁面王,他大概更明白山中喷火的原因,也更仔细的观察到那些征兆,所以即使我们不在那石室中自相残杀而死,一整座山喷出的火焰,也足以将我们全都杀掉,包括这岛上所有的人!
想到这里,我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好缜密的心思,好狠的心肠。
也许对他来说,为成大善,不拘小恶,死了这几个,几十个人,能避免将来的战火,但——被他谋算,陷落在石室中,如同野兽一般厮杀而死的人,又何其无辜呢?
想到这里,我一时也有些混乱,甚至有些分辨不清到底那是是非非是对是错,只能狠狠的一甩头,将那杂乱的念头抛开,回头看向刘轻寒,问道:“那你的伤,也是——”
他没开口,倒是萧玉声说道:“是颜公子跟我打起来。当时场面太混乱,我的吐纳术被打断,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只有满心的杀意,想要杀掉那里面所有的人,所以那一剑,我是要刺颜公子的胸口的。”
我立刻明白过来,低头看着刘轻寒:“你——你帮他挡那一剑?”
“……”
“你,你是不是吐纳术也没用好?”
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救下的是我的堂弟,可这样一个血肉之躯去挡萧玉声的剑,我心里一想就觉得有些气不过,或许也是在这山路里待久了,人有些发懵,索性出言讽刺他。
“你觉得你是什么人?阿弥陀佛?还是观自在?这世上的事你都要管?你管得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是老师的入室弟子。”
“……”
“别的事我管不了,也不会管,但这件事非管不可。”
“……”
“傅八岱的徒弟自相残杀,传出去是辱没师门的事,不仅老师没脸,西山书院没脸,我在朝廷,也大失体面。”
“……”
“这种事,我不能眼看着它发生。”
我一时语塞,竟应对不出。
是啊,他倒是把什么都管到了,傅八岱的名声,西山书院的脸面,还有他在朝廷的威信。
却是几乎拿命换来的。
我心里恨得厉害,但又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抓紧了他的手腕,扶着他加快速度往外走。
这狭窄的山道长得好像没有尽头,我们越走,心里越烦躁,我甚至听到从颜轻涵的喉咙里发出“吼吼”的声音,好像要发怒的野兽在低咆一般,裴元丰不住的回头看着薛慕华,我也十分担心,却见薛慕华很冷静的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在他后脑的一些穴位上轻轻的揉着,抬头见我们看着她,便很平静的说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说完,她看着前方的目光突然一亮。
我们感觉到了什么,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前方那狭长曲折的山道终于到了尽头,路口就在前面,我们甚至看到了从外面透进来的淡淡的,乳白色的光和雾气。
快要天亮了!
不管怎么样,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已经快要到出口,到尽头了,我们顿时精神一振,全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急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外走。
可就在我们正要往上走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下子,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声音,无比的巨大,好像震撼得整个天地都晃动起来,我以为是天上打雷,又或者是西岸的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可仔细一听,却发现根本分辨不出,这巨响到底是从天上厚厚的云层中出来,还是从脚下那高逾万丈的山底传来。
但是,整座山,都开始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