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账房先生面露苦笑之色,跪伏道:
“在下刘阳,家师曾是后山之人,后获罪离开后山,于云国收我为徒,在下,是云国人。”
言外之意就是,他和乾国没关系。
而且,如果要保密的话,没必要这般明显地让他这个得到过后山师承的炼气士来陪行。
富顺耳一直跪在地上,等着郑伯爷的询问。
询问他查出了什么;
但郑伯爷一直没发问,
只是坐在那里。
这一坐,就是很久。
久到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是高毅领着三十名骑士前来接应了。
“伯爷。”
高毅看见了马车,下马进入酒肆。
郑伯爷站起身,道:
“都带走。”
说着,
郑伯爷看向富顺耳和那位账房先生,道:
“捆着。”
富顺耳马上应喏,也长舒一口气。
账房先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挣扎,被捆缚住了手脚。
另一边,三个还没苏醒过来的浑门众人,也被一起带回去了。
他们仨,郑凡会交给瞎子去处理。
走出酒肆,
抬头看眼通往山上的路,
原本今日打算去山上那座凉亭看看的,却被事情给耽搁了,失了兴致。
归程,
马车摇晃。
公主用湿毛巾帮郑伯爷轻轻擦拭着脖子,小声问道:
“相公,为何不提问富顺耳?”
“因为没这个必要。”
“相公不是对我说过,靖南侯夫人的事,相公也不是没弄清楚么?”
“不要擦了。”
郑凡伸手抓住了熊丽箐的手,闭上了眼,示意自己此时不想再开口说话。
杜鹃的死,有着太多的疑点。
首先,她的银甲卫身份;
其次,当时靖南侯正在雪原征伐野人,不在历天城,但杜鹃为何最终选择将刚出生的孩子交给了剑圣没有交予他人?
最后,
天虎山上的自尽,
却又是为了什么?
民间说法,靖南侯夫人是因靖南侯本人杀戮过多,且屠戮血亲,所以才承此天谴!
真正知道一些隐秘的人,知晓杜鹃是银甲卫的身份,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来自乾人的手段和报复。
而在这基础上,
还有另一个层次的人,
他们看事情的角度,和别人不一样。
就比如熊丽箐昔日曾听自己皇兄说过,
乾国那位官家除非是脑子进水蛭了,否则绝不会出此昏招!
皇兄还教过自己,说很多事,别看过程复杂,但其实可以不用去管的,且看事后,到底谁获益最大。
熊丽箐抿了抿嘴唇,
对谁最有利?
现如今,
南北二侯爷,
北侯郡主送入燕京,南侯儿子隐姓埋名,不得相见;
镇北军被拆卸,
燕国朝廷正在收拢晋地地方治理之权。
当年,
燕皇不惜将军权交出,信任南北二侯,方能马踏门阀,千古以来,可曾有此这般不可思议之君臣佳话?
但,
距离马踏门阀已然过去了三年,
昔日仿佛坐在信任之上而非坐在龙椅之上的燕皇,
已然掌控住了局面。
午后的风,不断吹拂,
郑伯爷掀开车帘,
回首望向后方渐行渐远的天虎山,
缓缓道:
“还续了命。”
……
历天城的东大门,此时敞开着。
平野伯爷要进历天城的消息,已经被其亲卫快马送来。
虽说历天城太守等最高官员没有出城相迎,但中层不少官吏已经做好了准备。
诚然,
一个雪海关总兵是没资格受到这份礼遇的,但奈何这一次平野伯是入京觐见,且其身上的光环,也实在太多。
而在城外二十里位置,亲卫组成的队伍,驻留在原地。
马车,
缓缓行使来。
郑伯爷下了马车,有军士上前,送上金甲。
公主没有下马车,而是留在马车内更衣。
“仨浑门中人?”
不远处,
瞎子刚刚接手了那仨人。
同时,还注意到旁边同样被捆缚起来的富顺耳和那位账房先生。
瞎子摇摇头,对高毅道:“专门留一部分人手,看押着他们,今晚我就来审讯。”
“是,北先生。”
这时,野人王主动走到瞎子身边,小声道:
“我觉得,这事儿,做得有些过了。”
“怎么了?”瞎子问道。
“我的意思是,没必要这般激进,如果只是想要警告一下朝廷不要急着收取雪海关地方治权,颖都的事儿,其实已经很漂亮了,咱们,真没必要再在历天城节外生枝了。”
“这不是多一层保证么。”瞎子说道。
“不,你为何要糊弄我?就是没有颖都的事儿正好撞到箭头之下,咱们就不能,不,确切地说,你们事先就不能再计划出一个更好的由头了?
非得在这儿?
非得要这样?
原本,我以为只是做个影子,空一大段留白,留人品味,懂的自然懂,但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要万一真的是那位做的,
这不是直接捅刀子么?
这不划算,
忒不划算了,
亏,
亏了啊。”
瞎子点点头。
野人王见状,马上道:“是吧,你也这般觉得吧?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去劝劝伯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这笔买卖就要可能因用力过猛,得不偿失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不做这笔买卖,可能更赚?”
“什么?”
瞎子笑了笑,道:“入京后,表忠心,就算是将雪海关地方治理权交出去又如何?
主上的官儿,必然会越做越高,小六子若是日后登基,咱主上大可平步青云,就算是换其他皇子登基,只要我们会做人,只要其人不傻,就不会太难为咱们主上这种边关大将。
明明还有更好的一条道在呢,不是么?”
“这……”
“说到底,还是因为靖南侯爷对咱们主上,实在是太好了。”
“不是,这是什么理由?”野人王感觉很不可思议,“我和你们讲权谋,你们跟我讲情义?”
“呵呵,都是为了活得开心,哪管外面洪水滔天,我们只求自己愉悦。”
野人王伸手挠了挠头发,
无奈叹气道:
“那目的呢?规划呢?”
瞎子从袖口里取出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道:
“嗨,目的和权谋,甚至是包括保住地方自治权什么的,都是为了要做这事给找的理由罢了,让自己觉得自己没那么感情用事而已。
说白了,就算朝廷真给雪海关派了地方官儿,咱也有千百种法子玩儿得人家根本插手不得地方之权。”
瞎子剥好了橘子,放入自己嘴里一块,又剥下一块递给苟莫离。
“啊,张嘴。”
苟莫离气鼓鼓地张开嘴,
然后见瞎子将这块又送入了他自己嘴里。
……
接下来,
城外准备迎接平野伯大驾的历天城诸多官员和百姓看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
平野伯骑着貔貅在前,
身后,
是平野伯的亲卫骑士,
队伍中央还有一辆马车,谁都能猜得到里头坐着的是谁。
“起幡!”
打前儿的六个骑士,撑起手中的白幡。
兵甲挂白,
马车裹素。
永平三年四月,平野伯孝服入历天。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