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强行推动的话,也不难。
自己的加入,无非是使得这件事,更顺滑了一些。
今日御书房里达成的共识,明日,朝会时,将传遍整个朝堂,到时候,大燕帝国的一切,都将为即将来临的国战再度运转起来。
但燕皇,显然是一个务实主义者,他不满足于口号,他迫切地想要自己的功业,可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实下去。
所以,
他马上抛出了下一个议题:
“先攻乾,还是先攻楚。”
燕皇想要接下来的朝会,在这件事上,彻底沦为走过场,不想再将扯皮的事,丢到那里去。
大方向已经被扭转过来了,现在,不管心里是否愿意,大家只能在这个方向下,去做出选择。
王炼当即道:
“陛下,臣以为应先攻乾,乾国富饶。”
乾国的富饶,是众所周知的事,因为乾国的疆域,大部分都继承自当年的大夏,地理位置本就得天独厚,再加上经营开发已久。
打乾国,能方便以战养战。
曹榷也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当先攻乾,乾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其国官家已露厉兵秣马之志,假以时日,乾国必将成为我大燕心腹之患,且乾人三边直面我银浪郡,先攻乾,可解我大燕南面之局。”
虽说大燕已经吞并了三晋之地,但燕人还是会将自己的固有国土当作真正珍视的地方,不管怎样,先保住自己老家再说。
另外,打乾国,可以方便人力物力地运输,减轻后勤压力。
而如果打楚国,死磕镇南关,相当于大燕的军事调动以及后勤保障,也离开大燕本土,横跨整个晋地。
是个人,
都知道此时打乾国最合适。
讲真,
如果郑伯爷不是雪海关总兵,如果靖南侯不是在晋地,郑伯爷也觉得先打乾国最合适,就算乾人这几年编练和扩充了新军,但郑凡不相信乾人的战力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取得质的飞跃。
而且打乾国,一路啃一路收,就算是亏本,但也决不会亏太多,可以有清晰可见地补足。
但奈何,
如果先攻乾,没自己什么事儿啊。
靖南侯到时候可能会调兵去攻打乾国,自己呢,只能守家。
打赢了,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流口水;
打输了,那大燕的局面将直接崩盘,三晋之地不稳先不提,楚人挥师北伐时,他的雪海关会在第一时间成为一块楚人大军包围下的飞地。
且楚人可不是野人,楚人最强的就是步兵,真让楚人包围上来,他们攻城的手段可绝不是当初野人能比的。
最坏的情况下,
郑伯爷很可能被逼迫地出关去雪原,率领魔王以及剩余的麾下,去雪原上当名副其实地“野人伯”。
打仗嘛,就当是一场赌博,甭管输赢,他娘的总得自己去丢筹码过了手瘾到时候就算是输了也不觉得憋屈不是!
横竖自己玩儿过了,也经历过了,最后什么结果,自己都可以认。
但隔着老远看着别人摇骰子自己被动地承担后果这叫什么事儿?
只是,
没等郑伯爷开口进言,
甚至姬成玦也没开口,
太子,
就先开口道:
“父皇,儿臣以为,若要行国战,我大燕必要分一个先后。”
这是废话。
大燕现在财政艰难,就算透支压榨国力,也只能勉强应付一个战场。
但太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御书房内的大部分人,都惊愕了一下。
“所以,儿臣以为,当先攻楚,于乾主防,其因有三:
一,乾人性懦,我大燕先攻楚,乾人可能观望隔岸观火;百年前,我大燕和蛮族血战时,乾人尚且选择北伐,可见乾人目光短浅甚重;
二,自京师至银浪郡再至乾人三边至滁郡,一马平川,乾人兵马但敢北上,我大燕依仗骑兵之利,也能占据优势;且就算是真的情况危急,镇北王也能从北封郡调兵回援,也来得及。
三,靖南侯在晋地,对楚熟悉。”
最后,
太子犹豫了一下,
又道:
“还有第四条。”
燕皇指尖轻轻地敲击着御案,道:“说。”
“儿臣素闻晋地兵马不稳,但晋地辽阔,需晋营以充实,若攻楚,可消耗晋人青壮。”
晋地一大不稳定因素就是晋地兵马,基本上,他们驻扎的地方,附近都会有一支燕军以作盯防。
这些人,可以当攻楚的炮灰。
攻打楚国,必然是从晋地发兵,这些晋地兵马调动也能方便,而如果攻打乾国,必然要从晋地抽调燕军去乾国战场,到时候,三晋之地的燕军少了,晋人兵马谁来去看防?
反正都是不稳定因素,倒不如去当炮灰得嘞。
这话,说的没错,但怪就怪在,居然是太子说出来的。
燕皇目光一凝,道:
“身为储君,应当修德。”
王炼马上跪伏道:“臣兼领东宫詹事,未能教导好太子,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太子这建议,其实没错。
错就错在,他是储君,亲口说这种话,不合时宜,会失了体统。
就比如玉盘城下的杀俘,
楚人的和约燕皇看都没看,因为他知道那边田无镜的做法;
最后,也只是顺势削掉了田无镜的王爵。
他自己,还是干净的,坏名声,都是靖南侯背着。
这不是双标,也不是虚伪,而是身为皇帝,他本身就有着凝聚国家民心的作用,所以,他必须得是纯净的。
要让子民们认为他是可依靠的,是慈祥的,是大家的父母。
太子也低头下来,
道:
“父皇恕罪,儿臣孟浪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因为太子的建言,很好,唯一的瑕疵,只是说话的方式,但瑕不掩瑜。
郑伯爷下意识地去看姬老六,
很显然,
姬老六被太子抢白了。
既然姬老六已经决定听从郑凡的建议,去侍奉自己的老子,让老子开心,接下来,肯定是支持先攻楚,否则和自己明里暗里都算是穿一条裤子且为名义上六爷党下第一干将的平野伯岂不是全无用武之地了?
但太子先将他要说的话给说了,
最可气的是,
太子居然抛弃了他原本的“宅心仁厚”,抢夺了自己的人设!
一时间,
就是姬老六也有些弄不清楚自己这个二哥的套路了,
一会儿玩儿颓废,一会儿玩儿激进,
难不成一个监国位子,就让他又燃起了斗志?
“成玦,你说。”
被点了名,姬成玦只能开口,而且还不能复述太子先前的话,复述别人的观点,在政治上,是大忌;
“父皇,儿臣认为,应当攻楚,若要行大战,战场距离我大燕本土,自是越远越好。”
晋地,尤其是原本成国的东半部,早就因为野人和楚人十室九空了,本就是打烂了的地方,那就继续打呗。
御敌于国门之外还有另一套说辞,那就是战场也距离自己的传统领土越远越好,三晋之地是新附之地,而大燕原本的国土,才是八百年来祖宗辛苦经营之所,是姬家,是燕人的根本。
姬成玦又道:
“且上次我大军攻乾,固然打到了上京城下,但后方领土,其实都未能占领,乾人三边坚固,只需固守,我大燕兵马只能进退不得陷入泥沼。
而若是攻下镇南关,则对楚局势主动权易主,是否继续扩大战争规模的主动权,就在我大燕手中。
儿臣觉得,若攻楚,必先克镇南关,且就算是欲攻乾,也必须先克镇南关,以堵塞楚人北上之路!”
燕皇则将目光落在了郑凡身上;
“先攻哪个,都有利有弊,分析来分析去的,也不会有万全之策。平野伯,你说说,说一些,他们没说过的东西让朕听听。”
“臣请陛下先行攻楚!”
燕皇笑了笑,
很平静地道:
“继续。”
郑凡深吸一口气,
掷地有声:
“因为臣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