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会极端化一些,许文祖发的公函里,也有来自颖都钦天监的预测,今年的冬天可能会来得更早一些,也可能更为寒冷一些。”
“呵呵。”
听到这个,郑凡笑了起来。
当初在望江江面上被刺杀,依照郑凡的性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该来个血洗钦天监的,可谁知颖都那里提前做完了,这事儿,也就罢了。
“让那帮炼气士去当天气预报员,倒也是专业对口。”
想了想,
郑凡意识到什么,对瞎子道:
“雪原?”
“主上英明。”
雪原本就环境恶劣,尤其是这种极端天气下,晋地这里只是有点煎熬,那雪原就得饿死冻死一大片了。
环境差,经济结构差,抵御风险的能力自然也就差。
按照往常剧本,这种条件下会迫使雪原的部族团结起来南下掠夺以获得生存补给,哪怕抢不到什么,死一批人也能缓解雪原上的危机;
这一点上,燕人其实很熟悉,早年间一旦遇到大面积的天灾年份,上了年纪的燕人就清楚,荒漠上的蛮族要来了,得做好准备。
若是诸夏一统,顺带雪原和荒漠也臣服,大家是一国一疆的话,东边日出西边雨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也能整上。
可问题是现在各成体系,自然不可能白给你占便宜,你不给,我活不下去,那就只能抢了。
“雪原上,提前做好准备吧,移民的事儿,可以加大点力度。”
“是,属下明白,属下会拿出一整套的方案到时候呈送给主上您看。”
“这个就不必了,你做事,我放心,有问题你就去找四娘商量着来就好;
无非就是两条,一条,继续分化他们,不能让雪原出第二个野人王,第二条,那些贵族愿意进来的,我们可以放宽一些审核条件。”
“是。”
“另外,趁着现在还没出事儿,先提高价格向雪原进行收购吧,等到入冬后,再卖回去;
唉,我这是担心雪原上的百姓不懂得细水长流和储蓄的道理,提前为他们增添一个保障,是不是圣母了一点?”
“主上一向是这般仁慈。”
“那你得多多提醒我,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圣母。”
“是,属下明白。”
“以前吧,总觉得在家待久了就会无聊,就想着出去逛逛,甚至打打仗什么的,现在在家里倒是挺有期待感的。”
说着,
郑凡又拿起先前放下的烟斗,重新鼓捣了起来。
“主上,既然抽不惯,就不用勉强自己了吧。”
“我再试试,这烟斗做工还挺精良的,不舍得就当个摆件了,哦,对了,我听说奉新城内咱家的铺子开始卖烟草了。”
“是的,主上。”
现在主要流行的还是五石散,乾人尤为推崇,烟草在很多地方,还是拿来当艾草一样辟邪用的。
“关了吧,吸烟有害健康。”
“是,属下知道了。”
“来,火折子在那儿,给我点个火。”
瞎子用手拿起火折子,帮主上重新点火。
吸了一口,
郑凡再度放了下来,道:
“和你给我做的卷烟不是一个味儿。”
“属下里头可是搁了香料的。”
“你有心了,罢了罢了,认输,认输。”
“呵呵。”
“我去听孩子动静去,以前看那些当爹的把耳朵贴妻子肚皮上感觉很傻叉,现在才发现傻叉的竟然是我自己。”
郑凡站起身,
“呵呵,每次一想到孩子,就等不及了。”
……
“老子等不及了,直娘贼!”
“冉岷那个杀妻的废物,废物,废物,大燕儿郎的脸都给他丢尽了,还说什么他已经牵制住了楚军的主力,让我和他配合里应外合,击破楚军!
呸,
这上不得台面的货,除了靠踩着女人上位还有个屁的本事!”
“告诉那狗禽的钦差,老子不是为了给他擦屁股出兵的,他自己做的这些事儿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是怕我大燕铁骑的名声被毁,这才愿意领着儿郎们出关南下的!”
“再告诉那狗禽的宜山伯,都他娘的是丘八出身,别忘了自己的本分,别以为靖南王爷走了现在就没人能收拾他了,他现在既然敢称病不出赌气,日后就必然有人能让他真瘫在床上下不了床!
学谁不好学他娘的乾国,我大燕儿郎,什么时候学会了窝里斗?”
“直娘贼。”
李富胜双眸开始泛红,他是真憋坏了。
上次,本以为能捞着仗打,谁知道郑老弟打得太漂亮,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果完全没自己事儿了。
这他娘的快要入巷却又强行打断的感觉,差点给李富胜人都整废了。
这下好了,
刚率军调防过来就有仗可以打,嘿嘿。
李富胜对自己麾下的一众将领道:
“楚人小娘皮又皮痒痒了,走着,咱去给他们松松筋骨!”
……
“诸位,藏匿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去松松筋骨了!”
孟珙一身甲胄,立于帅旗之下,在得到前方李富胜部出关向梁地进军的消息后,乾军的帅旗,才被升了起来。
“其实,咱们的筋骨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临行前,官家曾叮嘱过本帅,官家说,大乾的筋骨,自百年前以来,就未曾再真正硬实过了!
百年来,
燕人一直在北方一直对咱们耀武扬威,岁币、贡货,一次次地将我乾国将我乾人的脸面践踏在了地上。
我大乾,
有文华之风冠绝诸夏!
我大乾,
有富饶之域天下之最!
我大乾,
是诸夏起源之土!
可唯独,
我大乾的儿郎,却最为天下人所耻笑,笑的,就是咱们!
当年,
燕人南下,
咱们都败了,看着燕人的铁骑叩问我上京城门!
如今,
官家励精图治,许我等以高官厚禄,定我等深宅高爵,文官们的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了。
命,
面儿,
是靠自己挣来的!
这一战,
我们要告诉北面的燕人,对我乾国颐气指使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战,
我们要告诉那些文官老爷们,大乾的天,要变了,官家已经搀扶着咱们站了起来,咱们就决不允许自个儿再趴下去!
此战,
必胜!”
“必胜!”
“必胜!”
…
“公子,此战有无必胜的把握?”
新登基的梁国国主坐在下首,而谢玉安,则坐在首座上。
“怎么,陛下怕了?”
“朕……朕是怕了。”
国主有些年轻,但还是比谢玉安要大的,只不过二人在气场上,可谓差距甚大。
“事已至此,除了全力以赴,还能说些什么呢,亦或者,陛下想从我这外臣口中听到些什么呢?”
“朕,朕只是想在公子这里求一些底。”
“底?”
“是,这些年,父皇和燕国走得很近,燕人在这些年里,更是南征北战,诸夏之国,不,哪怕是野人和蛮族,但敢有挑衅者,就没有一个没被他给……
据说,燕人铁骑在战场上一旦冲起来,那就真如山崩地裂一般,让人惊骇,在这种情形下,士卒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抵抗他们。”
“是啊。”
“啊?”
谢玉安笑了笑,道:“陛下,现在围困在温明山一带的那支燕军,只是燕军里比较一般的一支,算不得什么精锐。
但眼下,已经出动,或许这会儿已经要进梁地的那支燕军,其统兵大将李富胜,早年可是镇北侯府下的七大总兵之一,更因其作战勇猛,被燕国皇帝封为虎威伯,以燕国郡名封伯,足以可见其在燕军阵中之地位。
其人早年在荒漠,杀的荒漠蛮族闻风丧胆,更曾只率三万铁骑就一路打穿到了乾人的上京城下,接下来,虽然其光芒为那燕国平西王所掩盖,但几乎燕国的每场大战,他都有参与,且都冲锋在前,可谓战功赫赫。
其人最喜亲领陷阵营拔阵,逢战事,必身先士卒,激励士卒,故而其部下最擅打恶战!
放眼燕国,或许此时除了平西王直属的那支兵马以外,最为善战的,就是李富胜这一镇了。”
“那………那………”
梁国国主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这不是装的,因为逼死先国主后,留在皇宫里还有两个皇子,选他没选他兄弟,就是因为他看起来更废物一点。
“别怕,别怕。
陛下可以瞅瞅,我面前的这张地图。”
“朕……朕早就看过了。”
这是梁国的地图,当然,不仅仅是梁国在里面,四周的魏、赵、齐也在里头,而梁国,则处于正中心的位置。
“陛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区别?”
“朕……朕再看看。”
仔细看了之后,国主指着地图上的红墨道:“这是我大梁的狮头关,这是我大梁的温明县城,这是我大梁的国都,为何都以红墨圈起?”
“还有呢?”
“这是齐国面对我梁国定边关,这是魏国对我梁国的嘉义城,这是赵国对我梁国的三山关,都以红墨圈定,这……”
“赵国这次愿意站在我楚乾这边,魏国齐国两国首鼠两端,不敢得罪燕人,但也同意了到时会封闭这两座关卡。
这里,这里,和这里,乾国的各路兵马已经早早地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现在,
只等那头猛虎进来,他只要进来了,我们就关门,先坚守避战,消磨掉燕人的锐气,就算是再凶猛的老虎被关在笼子里时候久了,也得给我蔫吧下去。
到那时,
我楚乾之大军才会正式地开始收网,各路兵马协同推进,将已经疲惫的燕人给压缩住,迫使他们与我乾楚联军决战!”
梁国国主听到这些话,再看着地图,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了一座铁笼。
“妙……妙……”
国主不由地惊叹,
“此战法,甚妙,这样一来,燕人的骑兵就将失去腾挪的机会了,妙,妙!
谢公子,你真乃神人也!”
谢玉安闻言,“呵呵”一笑。
这算什么神奇的法子,甚至,这都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战术,自古以来,面对骑兵为主的敌人时,战略守势的一方都会用这种法子来进行应对。
先靠着坚墙消磨对方的锐气,再以多路兵马共进合击的方式压缩对方的空间,最后,迫使对方用珍贵的骑兵来和自己决战,再一战胜之!
很麻烦,但谁叫人家四条腿的多呢?
而且,自家同样的四条腿还没人家四条腿玩得厉害。
类似的战法,百年以来,乾国朝堂兵部里不知道推演过多少次了,乾国在武备上一直很拉胯,但乾国地大物博,从不缺聪明人,三边就是依照这个来的;
当年乾人要是没修建三边体系,可能最先被灭的就不是晋国了,乾国早就被燕人吞并下去了大半,能否在江南保留一个偏安小朝廷都得看运气。
但奈何再好的战法,再好的规划,上面谋算得再好,下面的人执行不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谢玉安掏出橘子,
开始剥了起来,
道:
“这种地,得老农带青壮,才能知地里虫害观天象变化;做买卖,得老掌柜带年轻伙计才能安稳不出岔子;
一支兵马,也是一样的,得老卒为骨架,新卒为皮肉,才能不至于拉胯;
一国之兵马,亦是如此,得有几个能打的,再带一群帮衬敲边鼓的,再带一群仆从民夫助威的,这军威声势才能壮起来。
燕人这些年,还是太顺了,除了镇南关一战,年大将军让燕人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啃了不少时候的土,其余时候,燕人都赢得太酣畅了点。
这一次,我就要先断燕人一臂!”
燕人,也就是现在看着势大罢了,但像李富胜这样的猛将以及其麾下的这一镇兵马,多损失一个两个,燕人也马上就将变得没底气了!”
“是,是,是!”
梁国国主攥着拳头肯定道。
谢玉安又扫了他一眼,这场三国大战的战场,就在梁国,可以想见梁国百姓接下来将遭遇什么,但想来,这位新国主除了保住自己的龙椅以外,不会再去在意其他了。
剥好的橘子,谢玉安没吃,而是送到了国主的嘴边,国主张开嘴,吃下了,有些谄媚地笑道:
“公子您亲手剥的橘子,当真是格外的甜呢。”
谢玉安没理会来自国主的阿谀,
而是用橘子皮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背,
平西王府那位盲者先生本想给自己又拿回去的信……
“那封信里头,到底写的是什么呢?”
梁国国主一边吞着橘子一边疑惑地问道:
“什么是什么呢?”
……
“南面是什么?”
“是流民么?”
南门关的城墙上,戍卒正疑惑着。
此时,距离虎威伯率军出征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南面一直没能传递回来消息。
后续准备好的粮草也正在不断地运送至南门关,同时,许是因为一直没收到来自南面的消息,本称病在家闭门不出的宜山伯陈阳似乎有了什么预感,放下了和那位钦差继续对抗的念头,调动了肃山大营的一部分兵马,开始接手南门关的防务。
而那名先前将事情闹得很大,使得肃山大营近乎兵变差点无法收场的钦差,收到了来自皇帝的旨意,旨意里,皇帝对其进行了呵斥。
皇帝还是很清醒的,朝廷要集权,加强对军队的掌控,并非是以这种凌厉的手段强行将军队拆散。
所以,在得知宜山伯出来后,那位钦差大人罕见地待在了自己的行辕之中,未曾再出来。
反倒是历天城太守周福睿领着太守府的班子,自历天向这里赶来,就快到南门关了。
这位太守和许文祖近乎是两个极端,许文祖在颖都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周福睿则是一个标准的官油子,最早时宜山伯和钦差的对抗,他远远地避开了,面都不露一下,现在见皇帝出手了,他这才“姗姗来迟”。
但,
有些事儿,
已经发生,且无法更改了。
南门关派出了兵马向南进行探查,回报的消息让人震惊,那些出现在南门关以南的,不是什么难民,竟然是大燕的溃军!
宜山伯在听到这一则军情汇报后,整个人嘴角直接呕出一口血;
路途上的周福睿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直接从貔兽身上摔了下来;
钦差行辕里的那位姓许如今正因皇帝的呵斥旨意而抑郁寡欢觉得自己被“明月照沟渠”的钦差大人,
在借酒消愁等待朝廷下一步调离自己的发落时,
收到了这一则军报,
当即如遭雷击,
惊恐的神情瞬间布满其整张脸,
其人近乎魔症了,
只是不停地呢喃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自南面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炸响,随即,开始播散四方。
而这其中,
有两路的消息传递得最快,也就是信使骑着貔兽送信的大燕真正的八百里加急,
一个自南门关向西,
一个自南门关向东,
开始不惜一切地进行奔驰。
…
信使入了燕京,
随即,
燕京城内的离钟响起;
离钟响起,要么是天家有人驾崩,要么就是外有战事,而且,是战败,是足够敲响离钟以警醒大燕百姓的战败。
天家人薨逝会根据级别的不同敲响不同的声数,而后者,则只有三响;
一时间,
整个燕京城的氛围瞬间陷入了压抑和肃穆。
今日恰好休沐在外宅办自个儿寿宴的黄公公被陛下召见;
当离钟响起时,黄公公就直接掀翻了待客的酒桌,呵斥他们这时候怎好意思吃吃喝喝,同时将客人送来的礼物全部丢了出去。
身为公公,他更懂得政治的敏感性。
但被召见入宫时,黄公公虽然急迫紧张,却并不认为在离钟响起后,陛下会因为恰好自己今日在办寿宴而问罪自己。
进了御书房,
发现里面坐着一众当朝大员,
天子坐于龙椅,神色阴沉。
黄公公马上跪伏下来,
“陛下,奴才……”
“啪!”
一道旨意,直接砸到了黄公公的脑袋上。
“速速去晋东,请平西王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