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
很多时候,原本关系再亲密再熟悉的人,一旦身份落差出来,会有一些尴尬;
但往往尴尬的,不是身份变高的那位,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低的那位会很自然地重新找好自己的地位以迎合二人现如今的关系。
当年自己麾下的小小护商校尉,在成为侯爷后,其实已经高出自己一大头了,随后的封王,包括这一场大捷所带来的政治影响力方面,如今的平西王,就是如假包换的当年靖南王,地位悬殊,如同鸿沟。
郑凡请了许文祖入帐篷,许文祖拿着条陈,未做什么寒暄,草草地说了一些战事的事情,接下来,着重说的就是未来颖都一带和晋东的发展规划。
晋东缺人,颖都这边倒是不缺,所以,许文祖的意思是,在下面的几年里,双方进行优势互补;
而所谓的优势互补,就是自己尽可能地为晋东服务,以让晋东更快地完成自我发展和成长。
这并非意味着许文祖背离了大燕,不顾一切地要抱平西王府的大腿,他这种级别的封疆大吏,已经没必要抱大腿了,就算是站队,也能矜持且从容地走过去,站定。
做这些规划,目的就是为了在日后的统一战争中,让晋东拥有更大的牌面,也就是让大燕可以拥有更大的底气,真的是出于一片公心。
郑凡认真地听完了许文祖的这些构想和设计,表达了肯定。
说完后,
郑凡笑着道:“这些事的话,哪里用得着你专程跑这一趟?”
“不一样,我就猜到你会急急忙忙赶回去的,毕竟两位王妃要生了,你这人,我清楚,重情义,我也不好意思多耽搁你的时间,就跑一趟来咱们先交个底。
咱们呐先通了气后,下面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好。”郑凡点点头,“呵,光顾着说话了,还没来得及用饭吧?”
“可不。”
许文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一时浪头滚滚。
郑凡也没用早食,马上吩咐陈仙霸他们准备。
早食比较简单,粥加咸菜,赶路途中能吃口热乎的已是不易,倒是没必要再刻意地讲究了,就算是采买也耽搁时间。
许文祖一个人喝了两大盆的粥,还觉得不过瘾,继续要添。
“都说喝粥养胃,可我就觉得喝粥不顶饿,整得喝了点儿糖水儿一样,吃得再多,也撑不到下一顿。”
郑凡点点头,道:“对。”
刘大虎又去添粥了,抱着盆去,再抱着盆回来。
而外头熬粥的地方,因为许文祖的饭量过于惊人,导致陈仙霸郑蛮以及天天和太子他们还没来得及吃上早食,这会儿因为许文祖进食的频率下来了,他们才得以给自己添上。
陈仙霸将一碗粥递给了天天,
然后发现天天接过粥碗时,目光里和神情里,竟然满满的愧疚和不安。
陈仙霸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神情?
待得帅帐这边吃饱喝足后,行营就再度开拔了,许胖胖没没急着单独回去,反正顺路,就一起走吧。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行营行进的速度虽然没有打仗时那般夸张,但依旧保持着一种很快的节奏。
在接近颖都时,许文祖带着自己的幕僚和护卫回去了,在前些天的晚上,他和平西王敲定了接下来晋中和晋东之地的五年发展规划。
等行营到望江江边时,每日都能接到来自王府里锦衣亲卫派来的消息。
熊丽箐快生了。
王爷是真的有些归心似箭,但没办法,有了前车之鉴,什么事儿,都得稳着点儿来。
最重要的是,
接下来在进入自家地盘时,王爷还有一件极为头疼的事儿需要做。
那就是安抚好晋东自家的各路兵马;
原本晋东各路兵马包括标户百姓,大家都摩拳擦掌地准备跟着王爷出征的,结果自家王爷来了一出轻骑过江;
好家伙,那边打得轰轰烈烈,一场又一场大捷,结果出风头的是人家,自家人在这里干瞪眼?
怨怼是不敢有的,以王爷如今的地位,连外军都能镇压得服服帖帖,自家人怎么可能敢造次?
但就像是自家的宠物,傲娇了,嫉妒了,不平衡了,你没办法,只能抽个时间来顺一顺他们的毛。
而郑凡在许诺了接下来几年的扩军计划以及继续提升士卒福利待遇后,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都能心下满意。
而也就在这一晚,在郑凡见完了公孙志后,天天一个人,来到了郑凡的帅帐里,原本形影不离的太子不在。
“父亲。”
郑凡放下了折子,看着天天,挥手,示意陈仙霸他们先行出去,同时吩咐剑圣进来。
剑圣原本已经歇息了,他帐篷雷打不动,永远都坚定地被安排在帅帐的隔壁。
“怎么了?”剑圣见帅帐里就这一对父子,有些疑惑道。
“来,听我儿子讲故事。”
剑圣,是值得信任的,哪怕没有先前在乾国突围时,剑圣以自身为诱饵为自己创造突围机会这件事,在郑凡眼里,虞化平,依旧是真正的自己人。
再者,关于魔王预言这件事,剑圣是早就知道的,眼下再知道一些细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下,瞎子还在南门关那里善后;
薛三被早早地派遣回了王府,这年头,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就如同剑圣媳妇儿当初生孩子时一样,三爷得提前就位准备好。
阿铭则在过望江前,被郑凡派遣顺着望江向下,去范城找苟莫离传递自己的一些指示;
所以,除了魔丸以外,行营这里郑凡身边留下的魔王,只有一个樊力。
樊力进不进来听,都无所谓,先放放吧,等回去后,大家聚集起来,自己再专门讲一遍。
让剑圣进来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剑圣在这里,可以确保不会被任何人“监听”;
这个时代,监听器是不存在的,但有些人的手段,比所谓的监听器还要好用。
且身边的这支护军,是直接从出征军里抽调出来护送自己回家的,在外时,他们必然是完全忠诚于自己,但等回到家,可能里头有些人,不会说对自己使坏,但保不准会多个耳朵。
事关魔王预言这种大事,必须得缜密,容不得外泄。
郑凡抱着天天,
天天就坐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开始讲述自己的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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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听到了水声,孩儿以为是太子弟弟尿炕了………”
天天慢慢地讲,尽量不漏过什么细节,有时候自己会停下来,尽可能地去回忆梦里的东西;
郑凡就认真地听着;
等天天讲完后,孩子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乖,回去歇息吧,这件事,不要和其他人说,明白么?”
“孩儿懂的。”
“儿子,告诉我,你爹是谁?”
“大燕平西王郑凡。”
“对,爹也把心里话告诉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遇到什么人,你都要记得,你爹我是谁,在你爹眼里,基业、王位,这些统统都比不上家里人的安危。
你亲爹是田无镜,但你爹,是我。”
郑凡双手摸着天天的脸,
很严肃地道:
“哪怕你闯了天大的祸,都有爹能替你兜着,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
“回去歇息吧。”
“孩儿告退。”
天天离开了帅帐。
郑凡看向剑圣,道:“如何?”
“只是孩子的一个梦……”
“嗯。”
剑圣皱了皱眉,道:“不是,按照他梦里所述,我负责带他,他怎么可能流落出去?”
“因为我在。”
“你在?”
“且不说,要是没有我,你会不会和老田在京畿之地的郊外打上架,就算你们还是打了一架,惺惺相惜也罢,互为认同也好。
我不在的话,
杜鹃将孩子交给你的意义是什么?
你把孩子往哪儿送?”
“……”剑圣。
“还有,一整个故事下来,你就留意到这个细枝末节?”
“那你留意的是什么?”剑圣反问道。
郑凡从铁盒里,取出一根烟,在手背上敲了敲,
抿了抿嘴唇,
道:
“梦里天天最后看见坐在龙椅上的,是传业。”
郑凡皱着眉头,
叹了口气,
道:
“妈的,姬老六这王八蛋这么短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