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同时又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剧本?元贵靡当27天君主,被自己的母亲废掉?
“我自有安排。”
解忧道:“元贵靡不适合做乌孙王,他应该做一位悠游富贵的汉家列侯,常大夫,我相信以汉之广大,应不缺一个归义侯的名额罢?”
从此以后,她的长子再不必提起无法驾驭的弓刀,不必再做厌恶的杀戮了。他会成为想成为的人,去想去的地方,卸下这沉重的担子。
而解忧作为王的妻子,王的母亲,会接过这重担,扛起她夫君留下的邦国,直到将一位能被乌孙人接受的新王培养成人。
“不错,我要废长立幼,乌孙将拥有一位新的昆弥。”
“楚主打算立谁?”常惠追问,他只知道,已被定为莎车王继承者的刘万年是绝对不行的。
“大乐。”
解忧想起元贵靡被击败后,自己最绝望沮丧的那一天,除了常惠的劝诫外,最后让她重新燃起勇气和斗志的,是握着刀站在她榻前,说要替兄长、阿姊保护母亲的大乐。
她从大乐身上,看到了瑶光的影子,而且他长得很像肥王,更像一个真正的乌孙人,只要自己悉心培养,成年后至少能比元贵靡更加胜任。
“但大乐尚幼……”常惠还有最后一点顾虑,乌孙人性情贪狼,会接受一位幼主么?
解忧道:“故在大乐成年前,我将作为乌孙太后,临朝称制!”
太后称制,这名词常惠和任弘可一点不陌生,可是大汉的传统艺能了。
司马迁的《太史公书》里,在《高祖本纪》和《孝文本纪》中间,没有孝惠的位置,更不用说两个不被承认的少帝,反而是一篇《吕太后本纪》!
吕后算是开了大汉女主临朝治国的先例,而汉武帝初继位时,窦太后虽无称制之名,却有称制之实。她干涉了汉武帝冒进的改革,杀其亲信,之后一年,大小事务皆要奏禀东宫。
在两汉的历史上,类似的事还会不断重复再重复。
等等,这算不算体制输出?
只是乌孙尚无此先例,恐怕会引发一些反对吧?
果然,少顷,冯夫人进来禀报道:“楚主欲使投降的乌孙贵人、牧民当着热海和苍唐厄尔的面,向楚主发誓效忠,如此他们方能留在热海过冬,而不必去外面挨饿受冻。”
“但大胡巫拒绝主持仪式,说从未有贵人们向昆弥夫人效忠的先例,不符合乌孙旧俗。”
“他一介区区俘虏,还真以为自己能代苍唐厄尔说话,继续以天神的名义发号施令么?”
解忧公主却不以为然,直接下令:“大巫从泥靡叛乱,谋划刺杀肥王,献计火烧赤谷城,有大罪,立刻处死,送他去向先王谢罪!乌孙国的巫祝多的是,换一个愿意主持仪式的不难!”
她接过的,可不止是治理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的担子,还有血淋淋的刀!
既然元贵靡不愿杀戮,就由她来做那落刀的恶人吧。
大乐未来可能要面对的荆棘,也由她来统统斩断!
“我都快不认识楚主了。”
离开细君宫时,常惠有些恍惚,虽然他和任弘最后都支持解忧的决断。但回忆往昔,不管是在长安认识的淑女,还是前几日陷入绝望的寡妇,奔波于城池中和他们一起抗敌的乌孙太后,解忧都是个讲理有礼的人,如今却变得十分蛮横,简直是一意孤行,杀戮毫不留情,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模样呢?
任弘则想起鸡圈里,那些试图保护小鸡的母鸡,张开翅膀,斗意十足,回头笑道:
“常大夫,楚主她虽不是高皇帝和高后的血脉,可依我看,身上确实有他们几分气势了,这临朝太后,我看做得!”
……
“太后称制不合乌孙旧俗?”
细君宫中,解忧站在细君公主灵位前自言自语,还在气恼,她们女人可是很记仇的:
“猎骄靡留下的旧俗,让乌孙两系子孙交替继位,弄得邦国分裂,终于导致今日血战,乌孙元气大伤,二十年都恢复不过来。”
“乌孙还有很多旧俗,其一便是新君收其继母。”
“当年你不愿嫁给狼王之孙,想向大汉求助,孝武皇帝却回复说,从其国俗。就是这旧俗,让你忧虑屈辱而死。”
解忧公主默默为那灵位添了一些油,朝其下拜顿首。
她比细君幸运,再嫁时,遇到了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但过去二十年,即便翁归靡对她百般宠爱,可解忧一直在做噩梦。
解忧很害怕有一天,步了细君的后尘,被迫嫁给泥靡,被凌辱,被强暴,五六十岁还要为他生子,想向母邦求助,依然得到一个“从其国俗”的回复。
而现在,虽然长子让她失望,但靠着汉家将士的高呼呐喊,靠着任弘的千里驰援,靠着赤谷城外那把熊熊大火,解忧的噩梦彻底醒了。
她笑道:“大汉的御史大夫杜周不是有句话么?不知阿姊听没听过。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有些旧俗,就一起跟着死人见鬼去吧。
二十多年的隐忍与屈从后,她竟以一种自己先前也意想不到的方式,为细君出了这口恶气。
解忧没了杀气,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手指轻抚过细君的灵位,好似在为她擦拭那“居常土思兮心内伤”的眼泪。
“细君阿姊,现在乌孙国,轮到你我来做主了!”
……
PS:第二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