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想不想喝水?”
快步移到了病床前,杜若前躬着身子,问的小心翼翼,连声音都不敢放大。
莫伟天艰涩的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床尾,又指了指自己的枕头。
杜若恍悟的点了下头,一边往床尾走,一边笑着说道:“爷爷是不是想坐起来一些?”
莫伟天点了点头,目光隐有愧疚的看着床尾垂头为他摇床的杜若。
被子底下的手收紧,放开,再收紧,再放开,如此反复,就像他此刻纠结的内心,明知道自己做这件事儿会有多残忍,可是他还是因为心底那点念想,逼着自己选在了这样的时候出手。
杜若浑然不觉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境地,一边摇着床,还不忘偏头去看莫伟天,问着,“这个高度怎么样?会不会太高了些,要不,我再往下放一些?”
莫伟天摇了摇头,躲在被子底下的手状似无力的伸了出来,朝着杜若招了招手,指了指离自己就近的那把椅子,让她坐下。
杜若顺着莫伟天的指示走了过去,不过看着他只用动作,却不说话的样子,眼里噙着担心,关切道:“爷爷,你嗓子怎么了,是不想说话,还是……”
不能说话这四个字,无论如何杜若也没说出口,那不只是简单的四个字,那四个字后面将带来无尽的隐患。
“坐吧,爷爷有话说。”即便是声音虚弱,无力,可是莫伟天的眼神很暖,看着杜若,就像看着自家的孙女,不是孙子娶回来的媳妇,而是跟自己同一个姓,延续着自己血脉的孩子,作为家里的大家长,对自家的孩子,尤其是女孩,他给予的纵容与包容,永远比严厉和批评要多上一些。
杜若嫁进莫家,可以说能感受到莫家每一个人对她的好,却并不能说她了解莫家的每一个人,即便是莫骄阳,她看到的,都是莫骄阳愿意给她看到的一面,她了解的,也是莫骄阳情愿让她了解的一面,如果莫骄阳想把自己伪装起来,纵是杜若长了十个心肝,也不敢说上一句了解。
对莫伟天,她更是只有尊敬,没有了解。
所以,这会儿她从莫伟天眼里看到了和暖的光,只把它当成了慈爱,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却读不懂这道光里对晚辈这两个字阐述的意义已经发生了变化。
“杜若啊,爷爷有件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
杜若疑惑的看着莫伟天从枕头下拿出一封牛皮纸的文件袋,白色的线绳缠绕着文件袋的纽扣,这会儿朝她递了过来。
不解的接过文件袋,杜若看着莫伟天的手势,是让她自己打开,低了头,右手解开了缠绕在纽扣上的白线绳,撑开了文件袋的口子,能看到里面放着或大或小的纸张,隐有红戳透过纸背印了过来。
“拿出来吧。”
莫伟天浅浅的叹息,透着异样的坚持,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杜若点了点头,贴着床边,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大大小小,差不多数十张检验报告,有字面朝她的,也有背面朝她的,若不是字面朝她的铅字打印上清楚的标识着她的名字,她还以为这些检验报告都是莫伟天怕家人担心,自己偷藏起来的呢?
只是,她的这些报告,为什么她自己都没见过?
潜意识里在排斥,可是手上的动作因为工作习惯使然,已经在对那些检查报告按日期排序了。
这是她工作时的习惯,会诊的病人,转院的病人,还有那些积年老症的病人,总会有许多化验单,检查报告,还有处置单,她会习惯的把这些按着日期排序,在下药之前,会先根据病人每个时期身体恢复及复发的状况而斟酌用药,期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更好的效果,而不是多花冤枉钱,最后病情反而没有起色。
罗主任曾打趣她,医院要是指着她创收,怕是院长都得哭死。
那会儿,她不过一笑置之。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病房里,除了挂在墙上的电子钟,会在准点报时的时候,有音乐响起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去打扰此时的杜若。
莫伟天看着那些纷杂的纸张被杜若有序的整理成册,目光有浅浅的波纹在晃动,一个人的习惯,能看出她对待生活的态度,他还记得第一眼看到杜若,那个微带羞涩跟在自己孙子身边的女孩,不是长的多漂亮,也没有时下女孩的妖娆妩媚,一头利落柔顺的短发,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大抵是她身上最值得夸耀的地方,之后的相处,他看到了这个女孩的上进,坚毅,还有自立,包容。
杜若的身上,有少见的贤良淑德,又有新时代女性教育下的知性,他一度为自己孙子的眼光感到骄傲,莫家男人,在选女人的方面,真的是目光精准。
只是……
莫伟天闪动着歉疚与坚持的目光,看着杜若收整好那些单据之后而泛白的面颊,心知,一个大夫,即便不是自己的专业,可是数据上那些简单的箭头指示还是该看的懂的。
一声叹息,再度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知道自己今天一定当不了好人,索性,他就把这个坏人的名头坐实吧。
“杜若啊,你都看明白了吧。”
“爷爷……”颤颤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哽咽,肺部被满满的气泡占据着,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一张张数据,看着每一个标准数据后面都跟着一个向下的箭头,也就是说,她这两年多的每一项检查指标,其实都是不合格的,不只是一点点的数据差据,而是很大的那种数据差。
作为医生,即便是不同科,可是因为这两年多差不多每个月莫骄阳都会陪她去做一次检查,看着那些陌生的数字符号渐渐变的熟悉,她已经能清晰的读懂每一张检查报告上的病情指向了。
这张文件袋里除了她的病情监测报告,还有一张血型样本的化验报告,她从来不知道,她是稀有的RH阴性AB型血。
呵呵——
说出来,都像是个笑话,一个医生,连自己的血型都不知道。
可是她真是没在意过,医院每年都会有定期体检,体检单只要显示健康,而且,体检项目上,似乎也没有血型这一项?
杜若眼前变的模糊,连脑子里的思路都变的拥堵,好像许多清晰的东西都变的不清晰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纷乱杂堵,没有头绪。
她不敢用大力去呼吸,她怕肺子的里气泡会顺着呼吸道攀爬而上,钻进她的喉管,呛到她的喉咙,到时候,她一定会大咳不止,泪腺崩盘的。
她不会傻到在莫伟天有意把这些东西给她看的时候,还会以为眼泪能解决什么,如果眼泪决堤就能解决问题,那她真的不介意在这里大声的哭嚎,即便是被人议论,也无所谓。
此时此刻,她只能努力的让自己不变的软弱,让自己可以目光坦然的去面对病床上的老人。
可是当她从病床上的老人眼中看到了愧疚,看到了怜惜,看到了无奈时,她觉得自己心里的一面墙,正在坍塌。
“杜若啊……”莫伟天沉沉的声音失了明快与柔和,带着喟叹与绝然,“爷爷,对不住你啊。”
“爷爷……”无法控制声线的颤抖,杜若只能把拳头握的更紧一些,可是手里的纸张因为这样扭曲的碰撞难免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一时间,那些响声,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刃片,一片一片的刮刺着她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