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血。想想吧,陈氏宗祠那牌匾上写的清正廉明到底告诫后生们的是什么意思?胡表真站的不稳,旁边人便托扶着他,平冈如今身死,陈氏一门只剩你和丘生,老夫斗胆冒犯一句,你与丘生相比,火候还不够呀。
这句话令陈金裘眯缝的双眼渐渐睁大,霎时间这句话在他心底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泊,荡起汹涌的惊涛骇浪。
他仍旧保持着笑,那双眼睛却忽然显露出那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锐利!
我是不如我大哥,可奈何他此刻在烟州,回不来。陈金裘举着酒壶悠然渡步,沿途给人续上酒水,如今这案子压到我头上,若是于情办放了江子墨,不合法。于理办,烟州百姓势必造反,这两头都是天大的难处。呵呵,诸位老大人,此事若是换了我大哥,该怎么办?
胡表真认真地说:自然是秉承郑国律法,严办明查!
那明办自然好办,酆承悦招认,江子墨也招认,代州小吏罗川假扮信使江林也已招认,该有的人证物证都有了,这案子如此清晰明了,如何不好办?
陈金裘渡步到了胡表真身前,他恭敬地为其桌前的酒杯倒酒,居高临下地俯视身形佝偻的胡表真,手臂猛地下放!
既然你们都要严办,此案,为什么就一定要我大哥陈丘生办,而不能是我陈金裘!
砰!
酒壶被重重搁放在桌上!
全场寂静,所有老官吏似极其诧异地看着陈金裘,旋即又看向了胡表真。
这是杠上了。
胡表真苍老的眼眸隐泛精光,长久的沉寂后,他注视着陈金裘,一字一句地说:你不顾你大哥的安危了吗?
陈金裘俨然不惧,春风般的笑容在顷刻间转冷。他直视着胡表真的双眼,说:胡大人,莫忘了我陈氏宗祠牌匾上写的,是什么。
胡表真眼睛越眯越细,逐渐变成狭长的缝隙。他缓缓地笑起来,原本无声,随即渐渐笑出嘶哑的声音。
这崇都都说陈氏三杰,陈丘生是活阎罗,陈平冈是怒菩萨,而你陈金裘,是笑面虎。胡表真笑里透着不耻,今日我才真正得见,什么叫做八面玲珑笑面虎。罢了,老夫乏了,请陈大人,容老夫先行告退。
胡表真接过旁人递来的拐杖,弓着身缓缓渡步出了雅间,而一众老官吏都冷冷斜视着陈金裘,陆续地揖礼走了。
嘈杂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不时夹杂着不满的嘟囔声,说的都是笑面虎。
雅间里如原先那般,一桌年轻的寒门官吏坐着,局促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浪费了两桌吃食。陈金裘嗤笑一声,旋即举着酒杯朝年轻官吏们示意,他们走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来。诸位,吃酒、吃酒。
陈金裘这般变换的面色被一众寒门看在眼里
,他们都赔着笑举杯与陈金裘饮了,随即也急匆匆地揖礼告退。
这下三楼空荡的只剩陈金裘和白衣了。
陈大人今日可是狠狠地威风了一把。白衣端着酒杯转动,可有想过以后?
陈金裘没笑了,那面容充斥着狰狞的冰冷,他猛地举杯灌了口酒,旋即重重一放,沉声说:老东西看不上我没关系,以后会有他求我的时候。
那倒是,要是今天吃了这桌酒还把面子丢了。白衣也仰头灌了一杯,旋即揩去薄唇上的酒渍,那往后这廷尉右监,岂不是要叫他一个胡表真压着抬不起头。
刑狱是廷尉的地盘,郑国律法是陈家一手缔造出来的!陈金裘又猛灌一杯,他惬意地喘了口粗气,自个儿的地盘还看不住,他当我是什么?病猫?
他攥着杯子猛地朝地上一砸,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啪地一声脆响,杯子被砸的骤然四分五裂,迸射的碎片被桌上烛火的火苗映照着,反射出一道耀眼的橘黄光芒。
此刻那笑声莫名透着雌雄莫辨的浑厚和尖锐,陈金裘在大笑里背对着白衣说:哼,既然人人都说我是笑面虎,那老子给他看看什么叫老虎的笑!
这话说完,陈金裘倏地回眸看向白衣,那碎片的横光照在他侧脸的眼眶中,透着无比凶戾和狡诈的意味。
白衣似看怔住了,但他也看清楚了。
这才是笑面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