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呢?”
“其他的?其他什么?”
公主蹙眉,只觉得颜季明又在装傻糊弄自己。
不得已,她便把话说明白了一些。
“本宫命人算过,光是盐铁两项,每年所进项就已经相当之多,如今朝廷缺钱粮,所以能弄到的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因此,本宫觉得,不光是盐铁两项,譬如茶之类的东西,也可以改成官营。”
颜季明嘴角一抽。
这个和政公主,敛财是有天赋的。
巧立名目是吧?
大唐朝廷财政历来不健康,这几乎成为传统。
首先以人口为例,
隋炀帝时期,官府统计人口曾高达九百万户,总体约四千六百万人,而到了唐高宗武德年间,这个数字下降为二百万户。
在这其中的“贞观之治”时,这个数字也不过才堪堪到了三百万户。
毫无疑问,官府统计不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民间也必然产生了大量的逃户。
人口的问题,则是指向了另一方面:
即大量的财富被留存于民间,那朝廷得到的自然就少了。
因此而有贞观之治时百姓的富足。
然后再说另一种制度。
朝廷会拨给地方官府一定量的钱财和土地,由当地官员利用其进行财政活动,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就是放贷。
但因为官员经营不善,一旦赔了就很难把本钱收回来,因此,太宗还曾设立过名为“捉钱令史”的官职,因为大臣的反对,这个官职一度被废置。
“捉钱令史”的设置,意味着本钱收不回来已经成为一项发现较多的弊病,需要朝廷进行调制。
而唐代实行授田制,采取租庸调制的办法,而到高宗时,朝廷的田产几乎不剩多少,土地兼并在权贵和私人手中,朝廷根本收不上税。
租即地租。
庸是指徭役,或者交钱粮代替徭役。
调,通常指丝织品,即绢、棉、布、麻之类的东西。
然后这些东西全都无法收到朝廷手中。
这些弊病到了玄宗时期更为严重。
因此而导致均田制、甚至是府兵制的崩溃。
故安史之乱时,几乎就是大唐四方精锐边军的火拼,内地几乎无可战之兵。
公主所想的法子,
无非是认可盐铁专营带来的利益,继而是希望扩大这一利益,为朝廷增收。
与民争利这四个字,不仅是说说而已。
抛开对外贸易,大唐国内环境相对封闭,钱粮不是在民间,就是在朝廷,没有第二个去处。
这儿的民间,是将各地豪族世家也包括在内的。
为什么常说河北对朝廷和中央不满?
河北、山东在安史之乱前,向朝廷缴纳了全国三分之二的绢帛收入,玄宗末年,绢帛收入将近七百五十万匹。
古代的货币地位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更多的时候则是布本位,货币通常是作为衡量丝织品价值的一般等价物。
朝廷怎么玩布本位?
有一个例子,
就是降低丝织品价格。
百姓手中的丝织品直接贬值,因为要交的赋税几乎都是用布帛来计算,那这样百姓就会凭空要多交几倍的税。
这是割民间韭菜的大杀器。
李亨着意笼络颜季明的原因也正在于此处。
河北、河东、山东三处产出的丝织品,乃是朝廷极为重要的财政来源。
安史之乱后,朝廷因为失去了上述三个地方,只能退而依靠货币,一度施行两税法之类的改革,最终导致财政彻底迈入无可挽回的深渊。
公主的想法,其实在中唐晚唐时期都有过。
即除盐铁之外,对茶之类的货物进行官府专营。
她今天对茶都要收税,明天敢对什么收税,简直想都不敢想。
不往前说,往后说。
有一个朝代,名为大宋。
前中后期干的事跟她想的也差不多。
但大唐如今面对的问题是,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北方经济正在逐步分崩离析,关中不再是天下中心,就算是皇帝也得为阿堵物的俗事而焦虑。
朝廷应该做的,就是降低治理成本,提高税收效率,而且尽可能地由国家养中央军队。
税收不上来,
一天天琢磨那么多名目有屁用。
公主看到的,和颜季明做出来,实际上并不是很相同。
颜季明许多政令的真正目的在于从世家豪族手中抠出人口土地,提高税收,防止自己在这方面被世家豪族卡死脖子。
但公主却以为这是极其有效的敛财办法。
没事,您慢慢作妖。
公主越说越兴奋,她看颜季明不断附和自己,心里又有些骄傲起来,打算回去以后就和父皇提出建议。
这时候的颜季明,在她眼里反而有些顺眼了。
又说了一会儿,公主没发觉自己实际上并未得到颜季明的任何建议,她站起身,颜季明连忙问道:
“您要走了么?
对了,微臣这几日多派些兵马保护您吧。”
“为何?”
公主眉头蹙起,不明白颜季明什么心思。
当然是怕你出门被人砍啊。
颜季明腹诽一句,脸上则是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内疚和关心。
“我...这,只是怕你在常山住的不舒服。”
“哼,颜节度别的不行,这方面做的还挺好。”
公主冷笑一声,问道:
“本宫听说你有三万天雄军,我要你都给我,你给吗?”
颜季明毫不犹豫道:
“这是殿下的聘礼么?”
“聘......放肆!”
公主气的霍然起身,踹开面前的案几,伸手要去扇颜季明,纤手却被颜季明一把抓住。
“放开!
你是臣子,
你敢对本宫如此动作!”
“殿下不用生气,臣有另一个法子,可以帮您彻底解决朝廷的难关。”
听到这,公主的怒火不由一滞。
颜季明的本事,她是亲眼所见的。
虽然有时候很讨厌这人,
但也不得不承认,以颜季明这个年龄,再加上他所做出的许多事,都值得让公主在厌恶之余,对他升起些许敬佩和好奇。
她睁开颜季明的手,揉着手腕,瞪着颜季明,片刻后才问道:
“什么办法?”
颜季明嘿嘿一笑:
“反正不是您的聘礼。”
公主:“????”
“节度,三殿下走了。”
陈温站在门口道,他看见颜季明捂着眼走出来,吓了一跳。
“您怎么了?”
“殿下觉得我忠心可嘉,便把她的拳头赏给我了。”
颜季明把手放下,还是觉得眼前有点发暗。
“对了,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您亲启,末将给您把信带来了。”
“谁的?”
颜季明顺嘴问了一句,他把信反过来,就看见了一个名字。
永王李璘。
他很快把信拆开,默不作声看了一遍,随手把信捏作一团,笑道:
“一个蠢货。”
“把地图去给我拿来,再去请李先生和崔太守过来。”
李萼,被颜季明任命为魏博内事参军,这是新设的一个位子,负责领导颜季明网罗来的一众幕僚和谋士,同时兼领魏博的财政运转权。
崔佑甫,则是新任的常山太守。
两人很空赶到,崔佑甫那边,脸上则多了一小道血痕。
崔佑甫也看到了颜季明眼圈上的伤痕。
“你那边怎么了?”
两人各自好奇,异口同声问道。
崔佑甫摇摇头,
道:
“跟家里那无知妇人说,让她把那身素纱做成贴身衣裳穿给我看看,她不听,我正打算教训她,没注意被桌子蹭了一下。”
“哦哦。”
颜季明点点头,道:
“我是用眼睛撞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