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敢问魏侯,是要这群奚人死,还是要他们降。”
“呵,将军这般豪气么?”
“末将多年在范阳领军,知道河北的诸处线路。
若奚人真是如魏侯您说的那样进军,那么他们的粮道只有一条,或者是根本就没有粮道,只能靠着劫掠维持军粮。
到时候,只需从上谷郡东面出一支兵马,卡死他们的退路,同时其他地方牢牢守住,
那这群奚人除了降以外,就只有全部饿死。”
颜季明沉思片刻,笑道:
“将军果然神人,昔日本侯也不过是靠着取巧,才能略胜将军半筹。”
“罪将岂敢。”
“不用自称罪将了。”
颜季明缓缓道:
“自今日起,将军便是魏博镇右将军,与你两千天雄军,一千魏博牙军,共三千人。”
他看着史思明,有意道:
“这,已经是本侯手中最后的兵马啦,还望将军,不要辜负本侯。”
“末将,必然不负魏侯厚望!”
“去吧。”
等走出来后,田承嗣和史思明两人脸上的笑容都迅速消散。
沉默了一会儿,田承嗣戏谑道:
“看来魏侯,还是不怎么信你。”
天雄军是颜季明麾下的主力军,而牙军,更是颜季明手中的绝对精锐,堪比当年安禄山手中的曳落河。
换句话说,这些人只听颜季明的命令。
但凡史思明露出半点异动,
颜季明那边只需打个响指,史思明麾下的士卒就能直接给他绑起来带回去。
田承嗣有意提醒,也并非好心。
他现在的心态就是“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节度府之中派系不少。
但出身叛将的这几个,自个都还没团结起来。
薛嵩自个玩,不搭理他们。
田承嗣看不上心眼太多的严庄。
所以,他需要史思明站在自己身后,但又怕他盖过自己的风头。
毕竟,
田承嗣很清楚,论带兵打仗,自己在史思明面前真就是个弟弟。
两人边走边谈。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外站着几个侍女。
史思明笑道:
“这是谁家送来的小娘子?”
“别乱说。”
田承嗣扯了他一把,低声道:
“这是宫女。”
“辇车里的那个公主,三天两头往这节度府里跑,八成就是他姘头。
别现在被她听见,枕边风给你吹两句,你那时候就里外不是人了。”
史思明撇撇嘴,但也没再说话。
公主走进来了。
“末将,拜见殿下!”
“末将,拜见殿下!”
公主随意答应了一声,像是有急事,没看两人,直接往节度府内走去。
“走吧。”
田承嗣拉了拉史思明,后者的目光无意中飘到了辇车前的那个马夫身上,那个马夫仿佛心有所感,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里的情绪,几乎是相同的变化。
先是疑惑,
继而是思索,
最后,
则是一抹...震惊!
史思明四十岁那年,和安禄山一同进京面圣,曾受玄宗召见,亲自谈话。
那时候,在玄宗身边的诸多陪侍的臣子中,有一个白衣翩翩的文官,因为穿着白衣,格外与众不同。
宰相张九龄还在的时候,李泌与他交好,曾受张九龄推荐,面见过玄宗。
而那时候,史思明只是个跪在阶下唯唯诺诺的胡人。
因为羡慕,因为自惭形秽,所以他对那人的印象极其深刻。
“李泌......”
史思明沉吟片刻,忽然装着不认识的样子,嘀咕了一句。
“这马夫倒像是之前给耶耶掏大粪的那人。”
李泌向来安稳,这时候既震惊叛将史思明出现在节度府中,又庆幸这人并未认出自己。
但很快,他心里却也一阵来气。
特娘的,你才是掏大粪的。
“你认识那人?”
走远后,田承嗣立刻问道。
史思明点点头。
“那人,可是对魏侯心怀不轨?”
“我不清楚。”
史思明知道李泌当时受玄宗以及太子的看重。
这人,不可能给颜季明当走狗。
那么他出现在这,一定是有所图谋了。
“晚上再回来告诉魏侯吧。”
节度府内,颜季明见公主到来,摇摇头,示意新罗婢去煮茶。
等新罗婢走后,公主就站起来把门关上,然后走到颜季明身前,先是犹豫,然后,露出一丝决绝。
“本宫,要跟你说一件事...”
“殿下但言无妨。”
看着颜季明的笑脸,和政公主这时候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却意识到颜季明确实长得很俊俏。
男人到中年不看相貌看资本。
但颜季明这个年龄,还是看的。
越看,心情越复杂。
到最后,不知道是爱慕上了这张可恶的脸,还是喜欢上了那个混账的他。
论相貌,不是中人之姿,而是风华正茂。
论本事,十七岁封侯,坐镇魏博。
论战功......
唯一的缺点,就是两人相遇的,不是时候。
公主早就明白,颜季明不可能老老实实当个大臣。
所以,父皇也不可能容忍颜季明一直发展下去。
眼下战乱时节,趁着颜季明羽翼未足,直接杀了他,然后请颜真卿主持大局,后者必然会同意。
因为,他是个忠臣。
就算颜真卿不愿,那也无所谓。
太原尹辛云京同样可以接手,但效果肯定会差很多。
这样一来,可以勉强保持魏博镇处于继续运转的状态。
魏博不乱,河北就可以顺利过度到朝廷手中。
而河北世家已经被颜季明打压过了一遍,等到了朝廷手中,无论如何也翻不起风浪来,朝廷甚至能比之前更加轻易的控制住河北。
而颜季明眼下所面对的奚人以及永王军,朝廷也有应对的办法。
最后朝廷要对付的,依旧只有那一股冒险孤军深入想要夺回洛阳和河南的叛军。
后者粮草断绝,兵马难继,不可能再有胜算了。
最后,这场由安禄山掀起的轰轰烈烈的叛乱,将会画上一个句号。
只要...
颜季明死。
公主想到这,伸手入怀中,掏出一个不大的...酒囊。
酒囊放在贴身处,因为公主胸前波涛汹涌,正常人也不敢仔细看她那儿,所以很是顺利地带到了颜季明面前。
她不想毒杀颜季明。
但如同李泌所说,
她是公主,
得为大唐,奉献...
她手有些颤抖,拿起酒囊,递到颜季明面前。
“本宫...请你喝酒。”
颜季明脸上出现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着公主那张越来越慌乱的脸,然后伸手接过酒囊,拔掉塞子,直接要往嘴里倒下。
公主一着急,直接伸手打掉了颜季明手中的酒囊。
酒囊落到地上,略有些浑浊的酒水撒了一地。
“喂!”
公主怒气冲冲道:
“我给你你就喝,假如里面下毒了呢?”
新罗婢正好端着茶壶来,听到这话,吓得快步跑到颜季明身前,真怕他被毒死了。
看到她傻乎乎的样子,公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颜季明看了看地上的酒水,轻拍新罗婢示意没事。
他看向公主,笑道:
“殿下,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一句话,如同刀子一般刺进公主的心里。
她用力抹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极其生硬。
“本宫是个寡妇。”
“巧了么不是。”
颜季明笑起来。
“微臣,喜人妻。”
公主怒容不由一滞。
“今天这事,我本来只是想提醒你。”
“这么说,殿下是日后真准备忍心要毒死微臣了?”
“我说过了,此事非我所愿!”
公主一时气急,又忘了称呼。
颜季明摇摇头,道:
“既然殿下已经说清楚了,微臣不会怪罪殿下,但希望殿下记得,若是以后走投无路了,还可来臣这儿住下。
臣,会给殿下留一个家。”
新罗婢看以往气场极强的公主,今天被颜季明三句两句哄成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人,不由对自家魏侯生出一种高山仰止之情。
但...
自己长得也不差呀。
魏侯对自己虽然好,可也从没这样哄过,更是不曾收用过。
新罗婢在那边纳闷。
公主擦擦眼泪,佯怒道:
“那,本宫给你端茶赔不是了。”
她接过新罗婢身旁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
颜季明却没接。
“你怎么不喝?”
他笑了笑,道:
“我不敢。”
公主刚才的情绪全没了。
她抓起旁边一个空杯子,直接作势欲砸,颜季明反手接过,将公主搂在怀中。
公主挣扎了一下,没起来。
“从今天开始,咱们各论各的。”
“嗯?”
“微臣还是微臣,您呢,还是本宫。”
公主心里一沉,以为他还是嫌弃。
“为什么?”
“因为这样听起来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