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为晚年的归属感到庆幸不已。
养老院由一个统一的AI系统控制。房间里有全方位人体生理指标监测设备。系统会根据你的生理指标管理你的吃喝拉撒睡以及个人卫生情况。
我现在就正在被卫生系统清理着,被绳索设备拉扯着,通往下一道程序。这使我忽然回忆起年轻时在屠宰场看到的场面。一条条被宰杀的猪被挂在铁钩上,被流水线推送去洗刷刮毛。
眼前的一幕和那个场面何其相似。这样的胡思乱想让我憋不住想笑。恰巧这时水流的温度略微有些发烫,喷洒在后背,把一周的瘙痒冲洗得干干净净。真得好舒服啊!我快活地哈哈大笑起来,尽力地用嘴巴向外哈出每一口气。
养老院的科技设施和设计真是面面俱到,在我最舒服的时候。洗完澡设备把我的身体翻了一个面,让我从俯卧的体姿,变成了仰躺。
果然,我又看到了那个我此生最厌恶的人。
他叫曾良能,我工作时单位里曾经的顶头上司。如果把全世界评价一个人用的所有的贬义词和恶毒词语都用在他身上,我认为一点也不过分。
因为每次都能看到他,洗澡,又算是我生活在养老院里一周里最烦恼的时光。
不知道养老院按照什么标准,把院民们分成Abc三组。据我观察和判断。这是养老院服务的三个等级。最低等的是c组:吃住医疗条件以及服务精细度都是最差的。我呢是b组,比c组过得好一些。当然过得最好的就是A组了,也就是曾良能那一组。
即使在洗澡的时候,A组的人也要在最上面一层。
我是b组,我在中间一层,c组是我下面那一层。
天地不公,水流也有高低起落,我意难平。
水流从穹顶浇灌,先冲刷到A组,然后带着A组人身上的污垢再冲刷到下一层的b组,最倒霉的是c组,在最下方到承接上面两个层次人的污垢。
当我仰躺时,恰好曾良能俯卧着。我们四目相对,老迈的身躯相互之间一览无余。
我看见他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我,眼神和几十年前一样,那是一种高傲和蔑视的神情。
我耳边现在还能回荡起当年和他一起工作时他常说的那句话:”老子是你上司!老子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老子就爱骑在你头上屙屎撒尿!”
那个时候,我曾经一拳把他打趴在地上。“老子长,老子短,跟谁呢?”对付这样的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截了当地修理他一顿。
我一直在思索着养老院分组的标准,为什么A组都是些曾经的管理者和富商?b组都是我们这些专业工作者和技术人员?c组都是那些小贩、送物流外卖的所谓的底层劳动人员?
都说生死面前,人人平等。然而在这个人生终点站的前面,人居然还被分成三六九等?我意难平。
这大数据到底是怎样一种算法?
曾良能在我上方如往常一下冲着我蔑笑。他在尽力扭动着身体,估计是想往我的身上撒尿。我只好闭上眼睛,虽无视则无烦恼,而我意难平。
“5719号,恭喜您,到站了,请准备出发”
我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轮到我了?时候到了?
要知道,每当养老院的喇叭广播说,“”某某号,恭喜你,到站了,请准备出发”这句话的时候,说明这个号的老人已经宣布死亡,寿终正寝了。
现在广播里报的正是我的号,5719号!
啥,宣布我死亡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上面A组一层人都在盯着我,露出一种无奈般的恐惧。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迟早会轮到他们。
有生就有死,这个每个人必须的经历。这也是人人生而平等的时刻。
不对,我要是死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意识呢?
我思故我在。
活着的时候,对死亡的恐惧,可能害怕陷入那永久的无我的虚空中里面,一切都没了任何意义。
玉鼎集团的这家养老院之所以外面的老年人打破头都想进来,主要是养老院提供一种与众不同的前卫服务。就是上载你的意识到电脑系统里面。我以及那个曾良能都是首批入住的院民,据说还要成为第一批死后上载灵魂进入电脑系统从而实现虚拟永生的人类。
本世纪初,在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一个很有名的科幻电影,现在已经成为古典名着般的影视作品,叫做《黑客帝国》,死后进系统的事迹,就如同生活在《黑客帝国》里面吧。
本世纪20年代的时候,网络小说如日中天,也有很多作家写了关于系统和重生题材的故事。
这些文艺作品现在已经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而我,恰恰对那些赛博朋克类的东西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而我,还能胡思乱想?这说明我还有意识,还有活着的感觉。莫非我的意识已经上载到了系统里?没有任何变化,居然还是无缝对接!
我开始赞扬起科技发展带来的奇迹。原来,只有科学技术才能解放全人类。
我将往何处去?我又从哪里来?
绳索拉扯着我开始向上运动,我的身姿又回到了俯卧状态。我缓慢向上,先是超越了A组的人们。随着我越升越高,我可以俯瞰整个洗澡大厅所有的人们,在水波光影中,他们逐渐幻化成一个个沉沦蠕动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