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从欧阳意家回来,坐在灯下随意地翻看《红楼梦》,想到依然在建筑工地打工的父亲,那个常年呆在小屋子里的哥哥,自她和哥哥幼时就远嫁到外地的母亲——那个家已风雨飘摇,支离破碎,只有她那酒红色裙子的背影是家里最亮的却渐远地一抹风景。
小学二年级,青月的父母离异。那个南国的盛夏啊,知了拚命地叫,池塘疯长了一池的浮萍,一个平凡的清晨,青月醒来到厨房看到孤独的父亲替代了母亲一贯婀娜的身影,从此房间里再也没有飘过母亲的味道。
当父亲粗糙的大手用毛线无论如何拢不起青月长长的马尾时,她看着镜中父亲讨好歉疚挤着笑的脸,语气静然,“爸爸,你叫阿婶剪了吧。”
她拚着小小身体的全部力气把泪含住,将它狂雨般洒在上学的路上。从那时她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把一切装作若无其事;学会了把一切探询的、同情的或者歧视地目光用优秀的学习成绩伪饰自尊的傲骄……可是,那次学校组织看《妈妈再我一次》的电影让她这稚小的身体彻底崩溃大哭,她无法让自己再下那沉寂的泪雨。
初一,月事来了,她躲在一角低泣:妈妈,多年没亲面叫了啊,你可知我已静静寂寞地长大,象那一株门前傲然的梅花,就那么在那个狂雪后的清晨飘来缕缕幽雅的清香。
中考,她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进入重点高中的实验班。高考那年,因着不早也不晚不大也不小地疾病,她缺了近半年的课,考了这所大学。老师同学都劝她复读一年,青月想着父亲佝偻着身体在工地卖力的情景,毅然背了包北上。
大学时见过一次母亲的,邻省大山深处的茅屋,树茂水清,鸟鸣谷静。男人一直挂着憨笑,纯朴得让人不忍与其言语。他默不作声地掂上竹筐出去,半会儿已是满蓝的透着清香的弥猴桃;背上渔网到门前的河里走一趟,篓里鱼虾便蹦跳连连;堂前撒上一把米,呼上几声,再关上门,几只小鸡大呼小叫着被擒住待宰了。青月走时,母亲哭,男人也隐在角落里哭,不得出来相送时沟壑纵横脸挂着未及擦尽的眼泪鼻涕。青月突然在那一瞬间原谅了母亲,只希望岁月安好!
青月想着欧阳意要去自己家的话,觉得还是亲自回去郑重地先告诉父亲。青月家在400公里外的信州,周五晚上坐火车,周日上午准备走,在家里还是能停留一天的。于是买了周五晚上的火车,第二天一早到家,推开小院的门,各种家用农具零乱地散放在院里,“小黑”警觉地汪汪,见是青月便挨到主人身边殷勤地将尾巴晃地象个拨浪鼓,几只鸡闲适的踱步,地面留下一块块饱食后的残迹,见到门开慌慌地闪到角落里。父亲不在,喊了几声哥哥,哥哥从关着窗户的小屋里走出来,孱弱地立在堂前门边,与年龄不相称地佝背越发突兀,常年不见阳光惨白的脸热切笑着,喊道:“青儿,青儿。”
“哎,哥哥。”青月看到哥哥似乎比春节时身体又弱了些,心里有些痛,剥开新买的柚子招呼。
青月去厨房灌口水,将堂屋和卧房收拾了,又将院里的农具顺好,哥哥一直在旁高兴地寻话,青月耐心地笑恴满满,快中午时又跟哥哥去河对岸的园子里摘时令菜,将米饭蒸好。中午青月父亲回来,精瘦的身板,常年日晒幽黑的脸,见到青月远远地笑,埋怨着,“青儿,回来了怎么也不去叫我,我好去买些菜。”
及至近来,青月看着父亲单薄的身体,斑斑白发,揉皱黑抹布般的脸,青筋暴出的手,恍然那个早晨,父亲用粗糙的大手对镜子给她拢马尾,那讨好歉疚的笑一直在伴着她的少年与正在行进的青年。他像一头永不知疲倦的老牛:家里,是一位平凡的农妇,做饭、洗衣、养鸡、喂猪、种菜,弥补母亲的缺位;在外,又如一位平凡的农夫,用浑身的蛮力来改善家庭的经济,种田地,茶叶、采摘板粟、养水鸭、收购大米贩到市里,供养两个孩子学习生活。后来,哥哥因高考落榜受了刺激有点不太爱外出,及至谈了女朋友分手后便成了现在极度自闭的状态,终年很少踏出那个连窗户都紧闭的小屋。
曾经,父亲的大手将她搁于自行车的前梁,将哥哥放在后座上骑行集镇是招摇幸福的;曾经,年夜大醉的父亲哭着絮语,你俩以后长大有本事了,要给爸爸灌好多好多酒,爸这一辈子的嗜好就是它了,那是父亲在他们少年时唯一一次心累的放纵;他走千户、万户农家收购大米,鸡鸣而起骑车贩到五十公里外的市里,是辛劳而又充满希望的……,但是哥哥的事情让他一度颓废苍老,不停抽廉价的纸烟,早、中、晚喝用瓶子打来的散酒,那一年他的身上终日混着纸烟与酒精的味道,他一度忘了那个镜前需要帮着拢马尾的女孩。
女孩已长大,高三。她知道她是那个家一抹最亮的红,然而就是这红也那么黯了下来,自幼缺位的母爱让她孤独,一度学习的压力让他心累,高三的下学期开学半个月后她一贯维持傲骄的精神世界也坍塌了——住院,父亲佝着身子来照料她,那个早晨对镜子给她拢马尾,带着讨好歉疚笑的父亲重现了。
是的,父亲一直就那么带着讨好歉疚地伴着她走过这些年。
下午,青月的父亲没有去工地,忙着宰鸡煎鱼炖肉,晚上一家人围在堂前吃饭,父亲拿了酒与哥哥同饮,席间不停地絮叨,不停地喊着青月与哥哥的乳名让菜,他常年劳作黑黄的脸因了酒泛红,愉悦,昏黄的灯映出那年午后他一手牵着蹦跳的哥哥,一手拽着青月走在村庄小道上的情形。青月突然想哭,构好地本打算在席间的话和着一口热热的汤吞下去,她觉得这个家是那么地需要她鲜亮的那抹红,而她却要渐行渐远及至也许遥不可见。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准备做饭,父亲已经在厨房忙碌。舀汤的时候父亲咳嗽,佝紧身子,清瘦的脸牵扯扭曲,额头的青筋凸起似乎再一用力就要崩破皮肤,看得青月心一阵紧过一阵。早饭时哥哥也高兴地帮着盛饭递筷子。
父亲乘着间隙说:“青儿,这是你回来了,哥哥见着高兴,平时基本不出来的,也很少说话,吃饭都要送进去的。”
“我看好像又瘦了些。”青月心疼。
“是啊,总躲在屋里,与我也没什么话,更别提别人了。”父亲叹口气。
吃完饭,与哥哥说话,聊起小时候,哥哥说道:“小时候你就野,早上出去了,不到肚子饿不回来,爸差我去找总也找不着,捉鱼摸虾、掏鸟窝捅蜂巢,哈哈,现在居然也长成了个漂亮女孩。”
青月笑道:“你有多乖呀,我还没背着爸爸卖谷子换吃的玩的呢!”哥哥笑了起来,青月顺势要求道:“哥哥,今天好像是集,你陪我去。我好想吃小葱炒带长毛毛的豆腐卷。”
哥哥听了犹豫着,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摸了摸潦草的胡子道:“青儿,你等等我,我去刮胡子。”
人群中,两边依是一溜儿的简易商铺,一眼望去,挂在彩色塑料绳上花花绿绿的衣服迎风招摇,锅碗瓢盆等各色日用具以及包装诱人的糖果摆在连成一排平铺的竹席上。两人随着人流走到拐角处,熟悉的香味传来,青月冲着哥哥调皮地吸了吸鼻子,哥哥也咧开嘴角,会意道:“你呀,还是老样子,走,我领你去吃热油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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