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小提琴放在肩上,深吸气,手腕微翻,那琴弦于是动了起来,在相隔二十年后,琴色依旧清越如初。
雷皓天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被音符包围住的女孩,麦影西一旦开始拉琴,气场就会变得很静默,便像那次在酒吧,他在台下,她在台下,他宛如看到了一个光影里的精灵。
可是,因为受伤的缘故,麦影西这次的演奏技巧大大不如从前,中间有许多错音,尖锐,突兀,雷皓天自然听出来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麦影西放下手的时候,他抬起她的胳膊,低声问:“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
上次,他设计她,她朝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刀的事情。
恳麦影西摇头,微笑,“不是的,和你没关系。……只是抱歉,糟蹋这样的好琴。”
维纳斯是有价无市的绝品,多少收藏家倾千金而不可得,却被她演奏了这么糟糕的一首曲子,可不是糟蹋么?
说着,她将小提琴还了回去,雷皓天却并没有结果小提琴,而是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让她重新拿起它,“它已经是你的了。”
让“我不能要……”麦影西下意识地拒绝。
“求你。”雷皓天看着她,淡淡地说,“把它拿走,不要让它再夜夜进我的梦来。”
麦影西呆呆地望着他,他的表情依旧很淡,即便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也淡得宛如与自己无关似的。
可是,夜夜入梦?
母亲的琴声,到底是以怎么样凄惶的旋律,让他整夜整夜地不安,惊醒于彻骨的黑暗之中?
她没有再说什么,手指合拢,低下头,“那先放在我这里保管的,等你想将它拿回去的时候,再来拿走。”
“嗯。”他答应着,就要将手抽回去。
麦影西却转而拉住他,她拿着小提琴的手垂于身侧,另一只手,则顺着她往前倾的动作,轻轻地抱住了他宽厚而温暖的背,麦影西慢而坚定地抱住雷皓天,她的脸压着他的肩膀,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还有薄荷味的烟草气息,干燥如秋日旷野里猎猎生长的草木,让人心旷神怡,让人迷失。
“从此以后,我来代替她,她已经不在了,已经去天堂了。”她抵着他的肩膀,低低地说,这一句,是说给雷皓天的,然后,麦影西松开雷皓天,重新转向墓碑那个美丽的女子,“你放心吧,不要再担心你的儿子,去找属于你的幸福吧,从现在开始,雷皓天,由我来守护,我会一直陪着他,陪着他结婚,生子,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我不会离开他,也永远不会,如你一样,放弃他。”
她的声音很轻,很静,却铿然有声,在这寂静的,寂寥的,跨越生死的墓园里,如一阵呼啸而过的风。
而树叶飒飒,天地静谧。
“……好了,我们回去吧,她一定听见了,大概走远了。”等了一会,麦影西重新转到了雷皓天的面前,她微微一笑,像阳光一样清新的笑,麦影西尽可能用平淡的,最自然而然不过的声音,为他解开那个缠绕了二十多年的心结。
雷皓天看了她一眼,忽而伸出手,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狠狠地抱住。
好像在那一瞬,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这一生一世的力气。
“如果你注定不能属于我,就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样的笑!”他咬牙切齿般丢下这句话,又猝不及防地松开她,转身,大步朝墓园外走去。
只是脚步,比来时轻快,风吹起他的衣袂,洒然如凌风的神。
麦影西呆了几呆,拿起小提琴,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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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雷皓天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麦影西则安静地坐在他身侧,低头摩挲着那家举世闻名的小提琴,一路无言,到了b大门口,雷皓天停了车,淡淡道:“到了。”
麦影西“哦”了声,道了声“谢谢”,又看了看小提琴,“这个,还是先放在你那里,我带去上课,怕不安全。我过几天去你那里拿,可以么?”
如果弄丢了或者划伤了,她肯定赔不起。
“嗯。”他点头,目视前方,不怎么看她。
“皓天……”
“嗯?”
“你和琳琅……是假的吧?”她冷不丁地问。
雷皓天终于有点反应,他转眸望着她,“为什么这样问?”
“那天,你们之间,没有交流。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麦影西小心地说:“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是,琳琅是个好女孩……”
“下车!”雷皓天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将车门一堆,下起了逐客令。
这个人的态度,还真是说变就变,比六月的天气还难测。
好在,麦影西不以为忤,仍然继续地说完自己的话,“不如考虑考虑,从了她吧!”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地跑了。